秦岭忆旧：姑娘们的黄昏

文/任碧江

20世纪90年代初期，我参与西康铁路勘测设计时，踏遍了秦岭中段400多平方公里的山山岭岭，所见所思，至今仍萦绕在记忆之中，撷取片段，算是忆旧吧。

                  ——题记

       全天工作快要结束时，却发现今天打的导线最后的工点无法闭合。组长留下男人们继续复查补测，要几个姑娘媳妇下山休息等车，完工后一起回基地。

      爬山工作了一天，很累了。没有了那些臭男人，随便多了。到了等车的地方，把测旗、标尺、图板、仪器架子往一块一堆，就地一躺，四肢长伸。这一天的疲劳呀！但这会儿可真惬意！闲下来了，就有了闲下来的心思。正是穿裙子的季节，也是穿裙子的年龄，但无法穿裙子，只能穿工作服。爱美的那个并不躺，而是迎着落日的色彩，扯着宽松的上衣，由胸脯向脚面瞄着，该凸的该凹的，扯着手显出来，松了手又隐了去。没办法。叹口气，随它去罢！

      落日照着。未曾描眉画脸，却又酡颜微醺，汗渍渍的，醉浸浸的。互相看着，翻个身，手捂樱唇吃吃地笑。笑什么？刚才组长让她们先下山的时候，小眼睛里那嫌弃的眼神，哼!她们也扭过头表示不屑。现在想起来，真好笑。她们是铁路设计院的技术员、测量工，钻进山沟三个月未曾出世，与人间恍如隔年，是成了待出土的文物了？越想越好笑，笑就笑吧。

       笑完了干什么？累了，肚子也饿了，车还没来。

       夜落下来，西方的天空幽明幽明，真静；东边山顶秃秃的，渐渐地托出一弯新月，新月把气氛勾勒得凉凉的，使山坡倏忽间旷寂起来了，把时间和空间拉得格外悠长。

       沉寂中有人抽泣了。抽泣象打哈欠，一传二，二传三，一个个全抽泣了。也不是委屈，也不是忧伤，更不是悲戚。最先抽泣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抽泣，跟着抽泣的，也不知道。只觉得哭着舒心，哭着痛快。或许，那个年轻的母亲想远在家里呀呀学语的儿子了？那些玫瑰、月季、牡丹、杜鹃们想恋人了？刚顶替接班的那两个想妈妈了？--哭就哭吧，总不寂寞了。

       车终于来了，组长他们也下山了。

       抽泣戛然而止，捶打呀，笑闹呀，嘴张多大也不怕，朦胧的月光把什么都照朦胧了，什么都成朦胧诗了。

       上到车上，不闹了。看着逝去的路，看着日间跑得累死人的山头，心里忽儿觉得有了一种从没有过的充实。

       明天还有工作，还要跑山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