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图片来自:纤云
约稿/排版:纤云 || 供稿:章小兵
借书
老詹喜欢买书,也喜欢订报刊。搬新房时,四间房间,他竟然要两间做了书房。爱人看到满炕满地的书,只得苦笑的答应。老詹待人接物不抠索,找他借钱,只要他身上有,没有不借的,唯独不能找他借书,虽然他家的书摆得从书柜中外溢。
当年,他买了一套1992年版人文社的《红楼梦》,共有四册,欢喜得好多天。正在读大学的表弟正好放假,在他家的书柜上看到了这套书,提出要借。他心里不想借,脸就板着。表弟却不管这些,拿出第一册说,“我看一册还一册,你还不放心?”想想自己未工作前,姨妈对他的好,老詹也不好说什么了,哪知道中途,老表接到学校的通知,提前返校了,老表带着这本书到了学校。之后,老詹每次问到老表,老表都说“同学拿去了!下次放假带回来!”不知不觉老表大学毕业,同学都天南地北的工作了,那本书也没有了踪影。从那之后,老詹不同版本的《红楼梦》买过四五套,但却不舍得丢弃那套残缺的《红楼梦》,每次从书柜里看到这套书,就像看到当年青春勃发时,少了一颗大门牙,要说有多难看,就有多难看。为此,老詹特意用打印机打印一条警示语:“老婆与书,皆不外借!”
老詹是一家县级医院的药剂科主任,上班就像打仗。过去审方配药还好点,现在,医保严格规定要扫“药品追溯码”,这就无形增加了一大半工作量,一天要审方扫码配药上万盒,取药窗口始终站着长龙般的队伍,作为药剂科的头儿,他也不能像平时那样闲着,一天忙下来,手是麻的,脑是晕的,脚是僵的,回家不说读几页书,就连手机也不想看了。书与报老詹却不能忍痛割爱不买不订,书报多了,也就成了家里的摆设,爱人一再吵着要卖,平时总是笑嘻嘻的老詹黑下脸来,“你整天就是卖卖卖,哪天把我处理处理掉算了。”爱人是教师,当然懂得书的重要,只是家中书患成灾了,有天,小外孙来,走在书堆之中,跌了一跤,把刚长的一颗乳牙,磕碎了。女儿心疼得哭了。爱人也抹着泪水。老詹心里也不好受,却没有狠下心,把过多的书处理下。
有天,老詹接到自己上高中时的蓝老师的一个微信,蓝老师在微信中这样说:“小詹,你订了《收获》杂志吗?本年度一期中有陈春成的小说,可否借我一阅?据说全省书店都没订《收获》,这是怎样的落寞!”蓝老师是老詹的高中语文老师,后来又考了大学研究生,继尔读博士后,成了文学批评的专家,退休后回到老家杏花村养老,却不忘记自己的专业。老詹如实地回复了蓝老师,“蓝老师好!我订了《收获》。陈春成老师的中篇小说《秋水》是发在《收获》2024年的第六期。您告诉我一个地址,我把这本杂志寄来!”蓝老师继续在微信中说,“陈春成代表了当代青年作家的写作试验,很值得我们探讨与研究!”老詹喜欢文学,却对文学并没有研究,他不像蓝老师,一辈子就是靠研究文学吃饭。不要说蓝老师年近八十了,他眼不花,手不抖,思维很敏捷,又在微信上发了一句话,“刚在网上看了陈春成的《竹峰寺》,写得很好!”老詹手忙脚乱地从一大堆杂志中,找到了《收获》,翻看陈春成的《秋水》,他已经草草看过,还在那句起名要“男诗经,女楚辞”上打了一个红杠杠,老詹看书有这么个怪习惯,不管再么贵重的书,只要他喜欢的句子,他就喜欢在句子下,用红笔重重地涂抹。看到蓝老师说到王春成的《山石》,虽然只有三页纸,老詹却没有来得及看。当晚,老詹什么事也没有做,捧着这几本《收获》,天昏地暗地看起来。他知道,蓝老师不会借书不还,但他却觉得借给自己恩师的几本书,哪能再讨要的道理呢?何况,当年高考时,蓝老师怕睡他不好,让他睡在他城里的家中,又怕误他了时间,还把自己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让我他戴着,还一日三餐为我张罗着吃喝。
想想过去蓝老师在微信中与老詹讨论过《燕食记》,老詹也买了一本,砖头似的厚,一翻码洋500多页,老詹才看过十多张,就因为忙而放下了。还有那七大本的《追忆似水年华》,老詹忙里偷闲地仅仅读了一册,好像蓝老师也在微信中与他说过这本书。老詹顿时有了紧迫感,觉得这些与他朝夕相处的书儿,就像与他朝夕相处的人儿,聚了这么长时间,突然就要走了,他们彼此还没有掏心摘肺地敞开心扉说过话。于是,老詹不管白天上班再忙再累,下班之后,饭碗一丢就钻进了书房,厚厚地《起初纪年》看完了,《小镇逸事》看完了,《北上》看完了,《雪山大地》看过多了,《黄河传》看完了,《北京传》看完了,《南京传》看完了,《宝水》看完了,《存在与时间》也看完了,仿佛蓝老师忘记了向他借书的事,一个星期过去了,半个月过去了,一个月过去了,老詹微信去问蓝老师暂居乡下的地址,蓝却指花扯蕊地说些不着边际的事,看到那些越读越多的书籍,从书架上退隐而去,老詹心中突然想起,家中这些他已经读过的书,应该有一个好去处。老詹记得他不知道他在哪里看过这句话:书籍如舟楫,渡人亦自渡。越看越觉得这句话,就是写给他的赠言。
棋逢对手
庄重可没想到,今晚在网上下棋又输得掉了底。凌晨才躺到床上,他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脑子里不停地复盘和对手下的棋局,就像放电影一样。越琢磨脑子越清醒,他心想,这几天在网上遇到的,肯定是个高手。
庄重下了一辈子围棋,虽说不敢夸在青城没有对手,但在市里的棋赛上,他常常能拿到冠军。去年刚退休,他参加省里退休职工围棋赛,还捧回了一座亮闪闪的冠军奖杯。庄重毕业于林学院,不仅围棋下得好,诗词方面也很出色,出版了一本《在平仄中跳远》,还多次再版。他的书法在全省拿过大奖,就连玩掼蛋和打乒乓球,也是一路夺冠。大家都说庄重记性好,有人不信,就和他打赌,让他当面报出一百个人的电话号码。庄重不慌不忙,指到谁就能报出谁的号码,比特工记密电码还准。打赌的人输得无话可说,只好请大伙吃了一桌大餐,脸上满是服气。
要说庄重爱好这么多,最喜欢的还是围棋。一开始,只要能找到棋谱,不管新旧,他都要仔细研究透彻。常常一个人摆棋谱,像老僧入定一样,一摆就是一整晚。要是碰上高手,他更是兴奋不已,非要和对方杀个天昏地暗,不分出胜负绝不罢休。现在有了手机,不太会用智能手机的庄重,第一个下载的软件就是围棋软件。从那以后,他把以前在雅致棋室的对弈,变成了随时随地都能进行。不管是舒舒服服地躺在沙发上,还是懒洋洋地靠在床上,甚至坐在抽水马桶上,都能来一场旁人看不见的棋局较量。有时候在从青城到上海的高铁上,一局棋正下得激烈,听到广播报站说 “旅客同志们!上海站到了,请带好行李,从左边车门下车!” 他恨不得继续坐下去,让这场手指间的 “战斗”,在飞驰的高铁上延续。
退休后,下棋反倒成了庄重的主要活动。他的性格就像他的名字一样,沉稳从容。下棋的时候,就如同指挥自己的 180 个 “小兵”,每个棋子该放在哪里,他心里早就有了规划。他从不主动约别人下棋,现在有了网络,作为棋协主席,他在网上创建了一个“青城棋苑”。来这里下棋的,要么是青城棋协的成员,要么是在外地工作的青城人。“青城棋苑” 里注册的大多是真名,也有一些人用昵称。庄重一直秉持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的原则,当然用的是自己的真名。
来的都是棋友,就像古代战场上两军对峙,二话不说,直接开始下棋。这几天晚上,庄重老是和一个叫 “逍遥游” 的人对弈,下了三场,每场都输得很惨。输得庄重心里直发怵,脸上也挂不住,心里还犯起了疑惑:这人到底是谁啊?真的是青城人吗?第二局输了以后,庄重有点不服气,发了一行字:“您真是青城人?”“逍遥游” 很快回了一句:“小辈就是正宗青城人!” 还发了个可爱的笑脸表情。
第四天晚上八点,庄重和 “逍遥游” 就像约好了似的,又在 “青城棋苑” 碰面了。“逍遥游” 先发了个笑脸表情,然后打出一行字:“长辈!请先落子。我今晚授您三子!” 听到这话,庄重坐不住了,脸一下子涨得通红。下棋的人最忌讳被授子,觉得这是极大的羞辱。好在对方看不见,庄重只能在心里狠狠地骂道:“你这个狂妄的小子,老子今晚非把你杀得片甲不留!” 说着,三枚棋子就像三把匕首,重重地落在棋盘上,那气势,仿佛要一决生死。可对方一点不慌张,稳扎稳打。十几个回合下来,庄重坐在沙发上开始烦躁起来,局势越来越不利。庄重反复思考,重新布局,可还是无力回天。没有战鼓喧天,也看不到飞沙走石,庄重却已被对手团团围住。这时候,茶几上的手机不合时宜地响了,那柔情的音乐,不知道是在为对方喝彩,还是在给庄重唱衰。庄重再也顾不上什么仪态,随手拿起手机,看都不看直接就挂断了。看着那盘惨不忍睹的残局,庄重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下了一辈子棋,怎么就在自家 “阴沟里翻了船”。
“你到底是谁?”要不是打字,庄重这句质问肯定是一声怒吼。“逍遥游” 似乎也有点情绪,怼了句:“您还是中作协会员呢?我是谁您到现在还猜不到吗?” 庄重心里一惊,仔细琢磨这句话,聪明的他,一下子全明白了。原来这几天,自己竟然惨败在自己儿子手下。庄重心里有些恼火,可又不得不承认儿子比自己厉害。老子姓庄,儿子把网名叫 “逍遥游”,这名字取得还挺恰当。只是庄重想不通,儿子以前对围棋可没什么兴趣,他一直想把文科成绩好的儿子,培养成和自己一样的人,没想到儿子不同意。大学毕业后,儿子就在杭州打拼自己的事业,忙得好几年都没回家。
庄重忍不住,还是问了,“你不是每天都忙得很吗,怎么还有时间下围棋?”“逍遥游”连发三个笑脸表情,反问了一句:“我要说这是 AI 在跟您下,您信吗?” 庄重像被电击了一样,呆呆地坐在沙发上,半天没回过神来。脸上的表情也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因觉得丢脸而失落。
一句话的恩情
老表近日带着困惑来找我。他坐在我办公室的硬木椅上,脊梁依旧挺得笔直,如同一株老松桩,退伍四十年的军人做派丝毫未改:“前些天来了三个陌生人,提着鸡鸭烟酒上门谢恩,可我压根记不得这家人。”
他退休已十八年,当年从人武部到民政局,经手的人事如过江之鲫。那日面对千恩万谢的一家三口,老表夫妇再三追问原委,对方却始终缄口。老表夫妇张罗为这一家三口准备午餐,哪知这一家三口,丢下带来的东西,怎么挽留也不行,最后留了地址便匆匆离去,倒像欠债的是他们。
“走!”我抓起车钥匙。老表眼睛一亮,这正是他想要的。后备箱塞满回礼时,他嘀咕着:“活禽没法带,总得把礼数做周全。”
庙前镇偎依在九华山脚旁,柏油路泛着黑漆般的光泽,彩虹桥静伏在那里,犹如一条卧龙。循着地址找到那户人家,门楣上挂着“光荣人家”的匾额。开门的老者怔了怔,突然抓住老表的手往屋里拽。堂屋方桌上供着泛黄的入伍通知书,边角已磨出毛边,那鲜红的五角星依然是那样的醒目。
“那年体检过了,偏在政审卡了壳。”老人摩挲着通知书,如同抚摸那段五十年前潮湿而又难忘的岁月,“领导说我口无遮拦思想偏激,其实是顶撞了征兵干部。”他转向窗外潺潺流淌的九华河,“那晚我蹲在河边哭,身后突然有人说:‘小伙子,说话冲不算罪过’。”
老表猛地拍腿:“望华楼!那年政审是我经手的!”记忆如开闸之水——新兵名册上被红笔划掉的名字,暮色中踉跄奔向河堤的年轻背影,还有自己追上去时踩碎的满地月光……连缀起来,拼凑成老表的鲜活记忆。
“您拽我去找接兵领导,说‘好铁不打钉,好汉不当兵?现在部队就需要这样有血性的兵!’”老人眼眶泛红,“就这句公道话,改了我一辈子命。”
老表连连摆手:“职责所在,换谁都会凭良心说话。”老人却把孙子的军装照塞过来:“我儿子军校毕业那年,全家在您原单位门口等过三天。门卫说您早调走了......您看,日子过得真快,我孙子也成了一名军人!”老人的笑容中,透着一股难得的自豪。
返程时山雾渐起,远处的九华山隐在雾海中,就像飘渺的仙山琼阁,老表摇下车窗任春风扑面。忽然笑出声来:“当年觉得就是递句话的事,哪承想......”尾音散在九华山的云雾里,像五十年前那个春夜落在九华河面的柳絮,轻飘飘的,却在人心头生了根。
供稿作者:章小兵
作者简介:章小兵,男,上个世纪60年代生人。安徽省作家协会会员。安徽省散文家协会会员。从上个世纪80年代开始文学写作,主要文学形式是小说、散文、诗歌和报告文学,有数千篇各类作品散见于《人民日报》《解放军报》《文艺报》《中国青年报》《读者》《安徽文学》等上百家报刊六千多篇,作品获奖有近三百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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