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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夏人民出版社2024年好书推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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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由于农民自己生产的农副产品和饲养的家禽家畜不许拿到集市上出售，这样，农民自产的东西卖不出去，手里没有进来的一分钱，平常家里的日常开销都无法开支，就连食盐、煤油、火柴都没钱购买。有的家户没钱买煤油，只好趁日落之前把晚饭吃完，然后摸着黑早点睡觉。有的人家连火柴都买不起，只好在炕洞里掏一个燃烧的驴粪蛋放在柴火上用嘴用力吹，吹着后才开始做饭。眼看已到冬季，但大人娃娃的冬衣还没有着落，有的人将破旧衣服再缝补一下穿着过冬，有的只好穿着单衣服参加劳动，整天被冻得清鼻直流，瑟瑟发抖。白天还能晒到太阳，一到晚上很多家庭就难熬了。几口子人只盖着一个破被子，里面的棉花已经结成了硬块，根本不保暖，只好把白天穿的衣服晚上当被子盖。有些人家被逼得实在没有办法，就将自己家里为数不多的一点小麦赶夜路偷偷地拿到黑市上，以每斤两毛五的价格卖掉，然后称几斤棉花、扯几尺布匹给大人孩子做冬衣。

       正值粮食打碾入库，准备年终决算的时候，经过队长吴有德一手操作，将齐梦鹭的小队会计换掉了。吴有德准备换掉齐梦鹭的小队会计，已经在心里盘算了好长时间了。他心想，让齐梦鹭继续当会计，自己私分粮食的事肯定又要落空。今年是个丰收年，趁此机会多私分些粮食，以防遇上旱灾挨饿。去年齐梦鹭当上会计后，谁知她是个软硬不吃的东西，不但拒绝私分粮食，还别出心裁地在粮仓门上加了一把锁，让自己私分粮食的计划彻底泡汤了，整得自己在今年春夏两季白挨了一场饿。他去年就要打算把齐梦鹭的会计换掉，一方面频频换会计会让人引起猜忌，另一方面他对齐梦鹭做过不道德的事，一直心有余悸，怕惹翻了齐梦鹭，让自己没有好果子吃。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这份担心慢慢淡化了。

       齐梦鹭的小队会计被换掉后，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失落感，因为她心目中最重要的一件事，是自己如何偷偷地把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安全地生下来。

       屈指一算，离预产期只剩仅仅一个多月了。胎儿月份大了，齐梦鹭的行动已经很不方便，走起路来非常吃力，腰都弓不下去，在人多的地方不敢露面，生怕漏了馅儿。如果不是吴有德有意换掉这个会计，她自己正准备主动辞职呢。

      经过齐梦鹭和周思甬两家商议，今天晚上，齐梦鹭在夜幕的掩护下，由周思甬陪伴着来到了周思甬的家。临走的前一天，齐梦鹭在队长吴有德那里请了假，说自己估计得了肾炎，要到县医院或者地区医院看病去。吴有德一看齐梦鹭的脸色不好，而且脸上肿得严重，也就相信了。

       周思甬母亲已经将该准备的事收拾停当了，就等未过门儿媳的到来。再有一个月时间就要得孙子了，按理说这是一件十分喜庆的事情，但林颜茹老两口不但高兴不起来，反而觉得心里很惶恐，整天提心吊胆，生怕别人知道自动己儿媳未婚先育的事。为了做到绝对保密，林颜茹打算在这最后的一个月里，让齐梦鹭和她睡在一起，让周思甬爷俩住在一起。如果有人来家时，齐梦鹭住的这个窑是不让别人进的，而且一天到晚门都锁着，确保不能走漏半点风声。

        他们计划将生孩子的地点放在领养孩子那家，因为他们家属于另一个公社，离这里四五十里路程，保密工作相对容易。关于接生的事，他们准备了两个方案：第一方案，由榆树湾生产队的接生员张存花来接，她和林颜茹的关系很好，而且能做到守口如瓶。第二方案是，如果发生难产和出现其他紧急情况，就去王坪医院找妇产科大夫处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已到农历年底了。眼看就要过年了，但榆树湾却没有一点过年的气息，整个生产队显得死气沉沉的。人常说，人乏不算乏，心乏没办法。一场大火把榆树湾的人心彻底烧乏了，人们从火灾的阴影中还没有完全走出来。打麦场周围的土坡被烧的痕迹还清晰可见，打麦场的地皮仍然是焦黑的，空气中至今弥漫着浓浓的焦煳味儿。

        虽然上面及时下拨了返销粮和救灾款，其他生产队也进行了援助，但毕竟数量有限，仍然觉得紧巴巴的。榆树湾绝大多数社员家庭把养的过年猪卖了，用卖猪的钱给大人小孩做了过冬的衣服和用于日常开销。

        现在已经到去集市上跟年集的时候了，就连过年用的香蜡纸表和油盐酱醋都没钱去买，甚至答应给孩子们买炮仗的钱都囊中羞涩。

        1970年的春节，当地群众不但物质方面很匮乏，而且文化生活方面也极其单调。社火班子里除了演唱“革命样板戏”外，舞狮子、踩高跷、耍旱船、赶毛驴等这些传统节目，一律被取消了。当地过年的一些习俗，如接纸、坐纸、送纸、点荞面灯盏、放许愿灯等也被取缔了。过年时，有些人晚上偷偷到自己家已经被铲平了的坟地里烧点纸，以寄托对故去亲人的思念。

       整个农村过年变得冷冷清清，没有一点祥和的气氛。

        除夕之夜，榆树湾整个生产队既看不到家家户户挂的高灯，也听不到燃放爆竹的声音，除了偶尔有鸡鸣狗吠的声音而外，这个村庄沉浸在一片寂静中。

        除夕晚上八九点的时候，齐梦鹭感觉肚子隐隐作痛，过了一会儿疼痛越来越剧烈了，而且是持续性的。现在离预产期还有一个星期，肚子突然疼痛，这让全家人精神紧张起来。林颜茹让儿子赶快去叫接生员来，让她检查一下是否孩子生产提前了。不大一会儿接生员张存花来了，经过一番简单的检查，接生员肯定地说：“孩子马上要出生了，据我判断，少则三四个小时，多则五六个小时。”林颜茹听了接生员的话，情绪紧张地说：“那咋办？大妹子，我给你原先已经说过了，孩子不准备在我家里生，要到收养孩子的那家生。”张存花看到林颜茹紧张的情绪，安慰她说：“不要紧，现在马上走我估计还来得及。即便是把孩子生在半路上，也不是多么大的事，我曾经就遇到过好几个呢。”

        说走得马上行动，不敢有半点拖延了。周思甬拉来了生产队的架子车，在车厢板里铺了一层麦草，齐梦鹭双手抱着自己的大肚子，侧身小心翼翼地坐上了架子车。周思甬在前面拉着架子车，林颜茹和张存花在后面用力推着。

        三十晚上漆黑一团，伸手不见五指，他们只凭一只手电筒照亮，磕磕绊绊地行走在崎岖不平的山路上。坑坑洼洼的路面，使架子车不停地颠簸，这让齐梦鹭更加疼痛难忍，不断发出凄惨的哭喊声。

        经过六多个小时的艰难行走，他们在天亮之前赶到了收养孩子的权世才家。这家人还在睡觉，林颜茹单眼从大门缝里看了看，没发现院子里有任何动静，便轻轻叩了门环，仍然没有任何动静。他们想大声叫门，又怕被别人发现，周思甬只好翻墙而入，叫醒了权世才。权世才两口子从睡梦中惊醒后，被搞得手忙脚乱，不知该做什么。张存花倒没有慌乱，先将齐梦鹭搀扶到了炕上后，马上让权世才在崖面上挖来了干净的黄土，并用铁锨背拍细。

        紧接着让权世才老婆将炕上的竹席撤掉，均匀地铺上了一层黄土。因为炕是热的，不一会儿黄土也被暖热了，张存花扶着齐梦鹭坐到了黄土上面。这时的齐梦鹭肚子疼得嗷嗷直叫，大汗淋漓，用嘴咬着自己的衣服，用拳头猛砸着墙。周思甬和权世才两个男人在门外心神不定地等候着，林颜茹和权世才老婆被吓得如筛糠一般，只有张存花镇静自若地做着接生的准备工作。

       由于疼的时间太长，齐梦鹭浑身没有一点力气了，她平躺在铺着黄土的炕上，仍然不停地喊叫。她怕惊动四邻，咬着自己的手指头呜呜地呻吟着。

       孩子开始降生了，张存花对齐梦鹭说：“小齐，再使点劲，孩子马上就生下来了。”林颜茹赶忙圪蹴在齐梦鹭的身旁，把齐梦鹭的两只手用力拉着，齐梦鹭紧紧攥着林颜茹的手，一次又一次地在努力着……

       婴儿的一声啼哭，划破了黎明的寂静，惊醒了树上的鸟儿。随着婴儿响亮的哭声，只听张存花高兴地说：“呵呵！孩子安全地生下来了，是个男孩，这小家伙足足有六七斤重！”随着剪刀咔嚓一声，婴儿的脐带被剪断，母子平安。

       齐梦鹭用舌头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脸上露出了甜甜的笑容，林颜茹和周思甬母子俩更是欣喜若狂。林颜茹指着刚出生的孙子说：“你们看，我孙子的眼睛、鼻子和我儿子简直一模一样。”

       一听说是个男孩，权世才两口子的情绪突然低沉了下来，他们的希望落空了，接下来的任务就是给别人精心抚养孩子了。

       1970年的大年初一，一个幼小的生命降生到了这个世界上。他是周思甬和齐梦鹭两人爱情的结晶，他更是周思甬和齐梦鹭两个将后的精神支柱和生活的向往……

        齐梦鹭在权世才家只坐了十天月子就回家了，因为坐的时间太长，怕引起别人的猜疑。临走的时候，齐梦鹭将孩子紧紧地抱在怀里，就是舍不得放下。她将孩子抱起又放下，放下又抱起，这样来来回回好几遍，最后仍然舍不得放在炕上，她将孩子的小脸蛋贴在自己的脸上，用嘴轻轻地咬着孩子的小手和小脚，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掉落在了孩子的脸蛋上。齐梦鹭的嗓子已经哭嘶哑了，但还在声嘶力竭地哭着，这种母子分别的场面真让人伤心落泪。齐梦鹭的哭声惹得权世才老婆也流着泪说：“小齐，你就放心地去吧，我们两口子会照顾好孩子的。如果你想孩子了，隔上一段时间就偷偷来看看孩子。”齐梦鹭终于止住了哭声，慢慢放下了孩子，然后站起来给权世才两口子深深地鞠了一躬，说：“大哥大嫂，我和小周把孩子就托付给你们两口子了，如果有一天我们俩能活到人前面，我们一定会报答你们两口子的恩情的。”

        “再见吧！我的孩子！”齐梦鹭在心里默默地呼唤着孩子，用右手给孩子打着再见的手势，孩子的两只小手在空中乱绕，好像也在给妈妈打着再见的手势。

       温馨提示：

        董顺学，汉族，宁夏西吉县人，生于1955年10月10日。毕业于西北大学经济系。先后在西吉县二轻局、统计局、计划委员会、震湖乡政府工作。担任过地方国营企业厂长。从事文字工作四十余年，喜欢读书，热爱文学，积累了大量的读书笔记和丰厚的生活实录，创作过中短篇小说。退休后，经过三年时间的各项准备，用两年多时间完成了这部66万多字的长篇小说《月亮山下》，终以抒怀于文学为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