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诗与大地】4316 故土情歌（外一首）作者║斯谦（木弓）主播║沈水之北
故土情歌（外一首）
作者║斯谦（木弓）
主播║沈水之北
《故土情歌》
老槐树用年轮录下第一声蝉鸣时
麦浪正把整个村庄扛在肩头奔跑
祖父的犁铧切开黑土地的皮肤
血是金色的 那些沉甸甸的伤口
在黄昏里结痂成谷仓饱满的鼾声
井台边的苔藓记得我的赤足
青石板用凹陷的牙床咀嚼岁月
石碾转动时 整个童年都在眩晕
月光被纺车织成银丝
缠绕着母亲鬓角的白霜
那时萤火虫提着灯笼在稻田巡夜
草叶上的露珠是打翻的银河
牛铃摇落星辰 露水打湿的咳嗽声
惊醒守夜人烟袋锅里明灭的北斗
灶膛中的火苗在土墙上画符
预言着三十年后水泥路割断脐带的黄昏
现在柏油路在晒谷场分娩出霓虹
收割机吞下麦穗吐出钢铁的嗝
空巢悬在电线上颤抖 留守的皱纹
在老人脸上犁出更深的沟壑
孩童数着星星 像数着父母寄来的汇款单
村口那棵歪脖子柳树还在等
邮差驮着夕阳投递迟到的家书
河水驮着断桨继续向东
候鸟的迁徙路线被信号塔修改
旧祠堂坍塌时扬起经年的尘埃
落在智能手机屏保的故乡雪景上
留守教室的粉笔灰落成新坟
埋葬了最后一堂方言课
而我常在午夜听见地脉深处传来震颤
那是祖辈的骨骼在地下翻身的声响
田垄的褶皱里还藏着锈蚀的童谣
当推土机的獠牙啃噬夯土墙
瓦当坠落的瞬间 所有记忆开始倒流
我看见自己倒退着走过田埂
拾回被时代碾碎的蝉蜕与弹珠
钢筋丛林里长不出一株稗草
地铁呼啸而过时 我听见
地底传来石磨低沉的呜咽
霓虹浸泡的酒杯中
悬浮着半枚被农药杀死的月亮
有人把乡愁制成二维码
贴在拆迁告示斑驳的角落
扫描时却跳出404错误
祖坟的磷火在数据流中飘散
电子木鱼敲不响真正的清明
可野蔷薇依然从混凝土裂缝探出头
像大地不肯愈合的伤口里
绽开的倔强微笑
当季风再次翻动泛黄的族谱
所有离乡的游子都是候鸟
在玻璃幕墙上撞出血色的归途
现在让我拆下肋骨做火把
照亮祠堂匾额上剥落的训诫
用指纹拓印老墙最后的温度
在GPS失灵的荒野
循着蟋蟀的琴声找回脐带的位置
直到月光再次成为通用的货币
赎回被抵押的蛙鸣与炊烟
故土啊 你是我永远无法完成的拼图
每片碎瓷都映照着残缺的童年
当推土机的阴影漫过祖坟
我把自己种进龟裂的田畴
等某场大雨唤醒沉睡的草籽
让所有被连根拔起的乡音
在混凝土裂缝里重新发芽
《老屋深情》
（一）
门环锈蚀的叮咛里
苔痕爬上青砖的皱纹
半扇斜阳跌进窗棂时
我看见时光的裂缝里
母亲缝补的银针还在游走
将漏风的岁月缝成
永远温热的襁褓
（二）
灶膛里未烬的柴火
仍在灰烬里闪动
父亲用旱烟袋吹亮的黎明
总有咳嗽声在烟囱盘旋
泥墙上挂着犁铧的残影
犁尖还沾着四十多年前的谷香
而屋檐下的蛛网
悬着整个童年的重量
（三）
门轴转动的吱呀是摇篮曲
门槛上的凹痕是年轮
数不清的脚印在此生根
砖缝里藏着乳牙的珍珠
墙角蟋蟀仍在背诵母亲教我的
第一首童谣
月光漏过茅草顶的缺口
浇灌着土炕上蜷缩的梦
（四）
油灯把母亲的影子
钉在斑驳的土墙上
纺车转出的银河里
我数着补丁拼成的星空
她总把新棉絮塞进我的冬衣
自己裹着秋风入睡
当冻疮在纺锤上开花
她说是春芽提前醒来
（五）
灶台边缺角的陶罐
盛着咸菜与星光的岁月
父亲用豁口的粗瓷碗
接住漏雨的云层
他佝偻的脊背是房梁
驮起漏雨的屋顶
掌纹里裂开的沟壑
流淌着七个子女的河流
（六）
暴雨夜瓦瓮接水的叮咚
是贫穷敲打的编钟
母亲用瓷盆筑起堤坝
护着土炕上的方舟
父亲赤脚冲进雨幕
用蓑衣为鸡雏撑伞
而他们自己
始终是漏水的容器
（七）
我曾在梁上悬绳丈量身高
刻痕里渗出乳白的浆汁
是老屋疼痛的泪水
窗纸糊住的北风里
母亲拆解嫁衣的绸缎
裹住我冻裂的脚踝
她的青春在布缕间褪色
我的年轮却泛起血色
（八）
土墙裂缝中的蜉蝣
在晨光里搬运光阴
父亲用草绳捆扎的柴禾
比他的骨骼更笔直
煤油灯熏黑的房梁下
他蘸着唾沫翻黄历
计算着谷雨与学费的距离
指节敲打算珠的声音
惊醒了梁上燕巢的雏鸟
（九）
母亲总在鸡鸣前起身
把晨曦揉进发面团
蒸汽模糊了窗花的剪纸
她鬓角的白霜在发酵
我贪恋被窝的余温时
她已扫净院落的星辰
簸箕里颠簸的秕谷
筛出黎明前最轻的叹息
（十）
暴雨冲垮田埂的夜晚
老屋在洪流中摇晃成孤岛
父亲用脊背抵住门板
母亲把幼子绑在房梁
他们用体温烘干惊哭
而自己浸泡在寒潮里
直到晨曦舔舐断墙
他们站成两株带泥的谷穗
（十一）
我远行时带走一捧屋脊土
母亲将白发缠进行李绳结
父亲沉默着劈开枣木
削成支撑我漂泊的拐杖
他们站在倾斜的日影里
把自己站成门前的枯柳
每片落叶都是未寄出的家书
（十二）
而今梁间的燕巢空悬
像岁月摘走的戒指
灶膛余温被蛛丝封印
墙角耧车结满记忆的蛛网
我触摸土炕残留的凹陷
那里还蜷缩着母亲的体温
门楣垂落的艾草灰里
飘着父亲未抽完的旱烟
（十三）
老屋在暮色中沉降
如父母渐渐低矮的坟茔
瓦当滴落的时间
在青石上凿出深井
我在此打捞发亮的碎片：
母亲纳鞋底的顶针
父亲磨亮的镰刀
以及他们被压弯的剪影
都在记忆的显影液里
浮现永恒的银盐
（十四）
当最后的土墙在风中坍塌
我听见梁木断裂的骨骼
迸发出摇篮曲的碎屑
野草从炕沿裂缝中涌出
缠绕着褪色的拨浪鼓
而父母年轻时的笑声
突然从地底发芽
在废墟上绽放成
永不凋零的蒲公英
（尾声）
我抱紧半块残碑般的墙基
就像抱住母亲不再起伏的胸膛
夕阳将我的影子钉在老地方
成为门扉上新的年轮
而所有流逝的
都将在月光返潮时
从砖缝里渗出琥珀的光
照亮我们共同活过的
那些结痂的岁月
——2025.4.4 故园笔记
【作者简介】
木弓，本名燕相强。另有笔名斯谦、汉竹等。字翼良。世隶耕。游牧者。曾在汇河岸边牧羊，现在秦岭脚下放牛。捧一盏心灯照夜路，送一缕微光慰牛羊！
【主播简介】沈水之北，一个从小到老都一直热爱朗诵艺术，而却未能作为专业的企业管理者。学校示范教学的课堂；军营欢庆节日的舞台；企业万人聚会的礼堂等都曾留下过我的影音。退休后， 才有了全身心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情的时间与空间， 秉承自娱自乐，陶冶情操， 以诗会友， 玩出品位之宗旨踊跃参加各种朗诵活动并获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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