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象西北留
文/陈增印
一
邢台西南,大沙河畔,原来有个叫“南流”的村子,因为水患频仍,北徙避祸,改名叫“北流”。村民盼望着世代平安,不再漂泊流荡,又把“流”改成“留”。为避免和东边另一个村子重名,最终定名“西北留”。
西北留夹在大沙河与七里河之间,在漫长的岁月里,饱受漂没之苦,动辄流离失所,所以祖先们对“流”字丝毫没有好感。
岁月更迭,时代变迁。当我们建了水库,筑了堤坝,浚了河道,拥有了各种现代化的手段,“流”字似乎也褪去了往日的阴霾。碧水流淌,泽润邢襄;人才流动,智慧碰撞;资金流通,盘活市场;商品流通,四海三江。
“留”字呢?留住祖训,重视修养;留住乡愁,不忘家乡;留住非遗,源远流长;留住英才,创造辉煌;留住佳客,美名远扬。
如此进退从容,流留相济,恰是西北留的文化精粹。“河北省文明村”、“河北省美丽乡村”的光荣称号,当之无愧,实至名归! 二
4月5日,应西北留老书记张喜魁的热情邀约,我和沈五群、郝封印两位老师,赶赴西北留。
此前,在网上看到了许多关于西北留的文章。张清亮、张合军、张喜魁、张爱民,几位西北留籍作家,个个才华横溢,人人出手不凡。从他们的文字里,我仿佛穿越时空,了解到西北留悠久的历史文化,蓬勃的发展现状,以及独特的风俗民情。此外,西北留宛如一颗璀璨的明珠,散发着无与伦比的魅力,引得众多文人墨客纷至沓来,观光采风。于是,报纸上,杂志上,网络平台上,一篇篇视角新颖、风格各异的美文佳构,如繁星般闪耀,讲述着西北留的动人故事。
西北留,就像神交已久的一位好友,熟悉而亲切,只是从未谋面。 三
真正面对西北留的时候,才发现以前的“远程”了解,终究隔了一层。
比如村口的牌坊。
总宽13.96米,高12.60米,四柱三门,三卷三叠,飞檐凌空。
原来了解的,就是这么一组刻板的数字。
到了现场,发现牌坊的四周,没有摩天大楼的压迫,没有商铺民居的拥挤,没有车辆人流的扰攘,开阔的视野中,巍然而起的牌坊,犹如一位顶天立地的巨人,以一种君临天下的气势,俯瞰着这片土地。
这种强烈的震撼,若非身临其境,实在难以体会。
楹联书法,从照片上看和在现场观摩,感受完全不同。
天朗气清,凝神肃立。书法的端庄之气、夭矫之势、灵动之态,扑面而来,仿佛摄住了你的心魄,让你产生一种忍不住顶礼膜拜的冲动。
何况,由张书记在旁边详细介绍牌坊的选址、设计、拟联的整个过程;何况,联语的拟定、书写者之一,温文儒雅的张清亮老师,就在身旁! 四
村庄东侧,有一棵600岁高龄的古槐。
树下有一幢石碑,碑阳正中,阴刻“正月初十惨案遗址”,碑阴以“勿忘历史,珍爱和平”为题,铭记了那段惨痛的历史。
一九四二年正月初十凌晨,日伪连夜包围了西北留,将全村老幼强行赶到东阁门外大槐树南边的打麦场,在周围架起机枪,威逼大人孩子跪在六寸深的雪地里,扬言不交出村长张丕玉,机枪点名。大人紧咬着嘴唇,孩子扎在母亲怀里,村民们用震耳欲聋的沉默表达着心中的熊熊怒火。躲在关帝庙里的张丕玉,天黑出来,方才知道乡亲们所冒的巨大风险。于是毅然现身,试图救下全村百姓。可是由于日寇的凶残本性和汉奸的极力挑唆,仍造成张丕玉等四人被杀、张修和致残、任绍文等十几间房屋被烧的“初十惨案”。
顺街西行,不远处的另一棵同龄古槐,同样见证了一件惊心动魄的往事。
一九三三年农历三月二十五,来自永年的一股土匪,仗着手里有枪,光天化日之下,趁人不备,绑走了林氏五兄弟。村民收到信号,纷纷冲出家门。村人张金镜大声疾呼:“乡亲们!土匪在光天化日之下,竟敢如此猖狂,我们如不团结追匪,以后将村无宁日,家无宁日!”一时间,本村的、外村的,刀枪棍棒、镰刀锄头,像一股愤怒的大潮,将断后的四个土匪包围在一处坟地里。押着肉票逃跑的那个,也被闻讯赶来的洛阳村民吓得落荒而逃,林氏兄弟成功获救。
落后就要挨打,团结战胜一切。正是在一次次血与火的洗礼中,西北留人自强不息、众志成城的集体人格逐渐形成。 五
艰难困苦,玉汝于成。但倘若天真地认为,只有灾难与逆境,方能造就人才,兴旺族群,则无疑痴人说梦。
无论是个体的成长发展,还是村子的兴旺发达,归根结底,还得靠教育。西北留笃学重教,早已成为一种远近闻名的优良传统。
过去,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读书是一件无比奢侈的事。仅束脩、书籍和笔墨纸砚等基本花费,就让许多人家望而却步。
当初,张家始祖张青从山东益都,跋山涉水来到顺德府,在大沙河畔筑屋垦荒,安门立户。赋税徭役,老婆孩子,负担之重,可想而知。但他依然竭尽全力,供子读书,儿子张伦奇迹般地成为一名贡生,并由沙邑主薄,升任扬州同知和平阳知府,从而在这片土地上站稳了脚跟。
明清两代,西北留共出文生51名,仅一条短短的“南巷”就占了29名。其中嫡系五代皆为秀才者有之,弟兄三人皆为秀才者有之。民国之后,新式教育兴起,西北留更是人才辈出,蔚为大观。《西北留村志》有一个“优秀人才学历榜”,大16开,密密麻麻印了18页!
我们在街道旁边的墙上,看到了《西北留2019-2024年考入大学本科名单》,六年间考入本科院校的有87人!而村里更是大力支持,每人奖励1000元。仅此一项,村里就支出87000元!
六
不看村史馆,枉到西北留。
“村史馆”在这里仅仅是一个代表,另外还有“党员活动中心”、“家谱馆”、“档案馆”、“阅览室”、“书画室”、“棋牌室”、“荣誉室”、“文化活动室”等一系列场所。
一进入文化礼堂,楼上楼下,一圈又一圈的书画作品,牢牢地牵住了我的目光。
这是一场视觉和心灵的饕餮盛宴啊。
我虽不懂书法,无法用专业的标准去评判,但仅凭直觉,也能感受到这些作品的非同凡响。如果说这是高级别的专业书法展,或许有人会质疑;但要说这只是一个“村级”的业余书法展,恐怕没有人会相信。
西北留的文化底蕴,由此可见一斑。
想起千米书法墙,想起优秀人才榜,我觉得用“人杰地灵”、“藏龙卧虎”,都显得苍白无力。
二楼展厅里,墙面上张贴着西北留的祖先们筚路蓝缕、艰苦创业的图片,墙边的柜子里收藏着远古的石器和各个时代的文物,墙根摆放着农耕时代的生产、生活用具。一条南北走向的走廊式展厅,仿佛变成了一条时光隧道。我们从远古一路走来,直观地感受着什么叫做“一眼千年”,什么叫做“沧海桑田”。
我们顺着这条“时光隧道”,走进了一间家谱室。家谱室的墙面上,用图表的形式把西北留几大家族的世系传承,清楚直观地展现出来。每一家每一人,纵向,可以追根溯源,横向,可以确定关系,就像一个时空坐标,准确地标出每一个人的家族定位。 如果说家谱侧重于族脉的绵延,回答了“我从哪里来”的问题,那么,《西北留村志》的编纂,则是一项综合性的浩大工程,一定程度上预示了“我往哪里去”的问题。有了这部书,天南海北的村人们,都可以从中了解家乡的历史及现状,都可以从中找到自己的祖屋老巷,找到自己和家人的名字。风俗民情、故事传说、方言俗语,等等等等,就像发自血脉的呼唤,把所有的父老乡亲紧紧地凝聚在一起,一起闯难关,一起办大事!
而编谱修志的过程,就是一次成功的实战演练,把西北留人团结一心、无私奉献的精神体现得淋漓尽致。有人提出设想,有人出谋划策,有人奔赴各地、走访调查,有人提供线索、奉献文物,有人撰写,有人审读,有人统稿,有人打印。大家不但搭进去大量的时间和精力,而且纷纷慷慨解囊,以竟事功。
从此,西北留人的心里,都有了明确的“定位”和正确的“导航”。 七
不少人有一个体会:一个词语,只有在某个可遇而不可求的特定情境中,才能理解得更为透彻。比如张喜魁书记,就使我更为深切地体会到什么叫做“如数家珍”:说起美丽乡村建设,说起家谱村志,说起西北留的一切,不仅熟极而流,还有热爱,还有珍视,还有种瓜得瓜的欣慰,以及念念在心忍不住“显摆”的自豪。在接待我们的过程中,这位已经卸任的总支书记,句句不离西北留!西北留的人,西北留的事,西北留的过往,西北留的未来,唯独没有他个人!
我忽然明白了,将近五千人的大村子,为什么能够心往一处想,劲往一处使;天南海北的西北留人,为什么能够闻风而动,出钱出物,义无反顾。西北留村两委作为乡村振兴的领头雁,一代代如张喜魁这样的基层干部,以他们的实干作风和人格魅力,凝聚起众志成城的向心力,这种精神力量的引领作用,是不可估量的! 【作者简介】陈增印,笔名曾殷,河北邢台人。1982年大学毕业,长期从事教育工作,喜欢读书,码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