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风筝
安徽卫艾云
乍暖还寒时,娃就吵着要放风筝。殊不知,跟她这般大时,我是特别不爱放风筝的,不但不爱,并且从内心非常嫌弃。我以为这是不务正业的孩子的把戏。
随着天气越来越暖和,间或就能听到沙沙声,仰头便能看见花花绿绿的老式蜻蜓风筝或者蝴蝶风筝。远处,新造的一个河边公园,是一个放风筝的好地方。柳树抽出绿叶,樱花也慢慢绽放,和天上的风筝,构成一派“忙趁东风放纸鸢”的春和景明。
那时,我们大多吃了上顿没下顿,风筝,可是个只是出现在语文课本里的冰冷的文字。放风筝,首先得有风筝吧!可是从哪里来呢?故而,我们通常是作罢的,而表姑家里最不受待见的小表弟,却和我们截然相反。他最热衷于动手做各种东西,尤其是做风筝,他好像长着一双魔力的手,做什么像什么。
他家条件比我们家好很多,表姑时常会带点我们未曾见过的东西来犒劳我们。每次,听说她要来,我和兄弟姐妹们甚是期待。仿佛每一回她来,都是带我们见一次世面,井底之蛙至少是来了小河边的感觉。
有一回,表姑跟太爷爷说要把我们带她家去,晚上我们兴奋地压根没有睡着,第二天也起个大早,在门口不停地张望,期待表姑来接我们。等了很久,时髦的表姑终于出现了,我们几个跟在她的自行车后,走了好久终于到她家。
一推开门,只见表弟撒腿就跑,我们立马心知肚明,表弟要挨揍了。果不其然,里屋,一片混乱。表弟的小腿在那发抖,好像连呼吸都要憋住。凳子旁边还有一个还未做好的蝴蝶风筝的骨架子,一双黑不溜秋的大眼睛也没有糊上。只见,平时那儒雅的表姑瞬间像是一头暴躁的狮子,扯了风筝上的竹子不解气,还在地上踩了又踩。我们被这阵仗吓到了,论力气、论长幼,表弟是不敢动弹的,只是一个劲儿地在那发抖,嘴里说着含糊不清的话。
从那次以后,我们再也没见过表弟。
我们也害怕提到风筝,这风筝仿佛成了我们家的坏孩子的代名词。
时隔三十年后,我和表弟又再次见面了。而这次的见面,完全是因为表姑的意外离世。
记忆中那个瘦弱的男孩,如今已是中年。他在日本留学,之后在那待了不少年头。他依旧清瘦,灰白的夹克、发白的衬衫,俨然学者的模样。
许久的不联系,我们显得格外生分。办理好表姑的后事,没想到他又专门来我家一趟。或许是因为血缘关系,话匣子一旦打开,我们就聊了很多。他提到了表姑毁他风筝的事,“从那开始,我就特别恨他,就想离她越远越好,没想到,我连她最后一面都没见到……”我拍拍他的肩膀,不敢多语,也不知道找什么话来安慰他,只好大段大段的沉默。
“我要留下来!”他突然说了这么一句。“真的不去日本了吗?”我弱弱地问着。
“不了,解铃还须系铃人。”他呆呆地望着天花板。
母子两人几十年的隔阂,在这一瞬间也划了句号。而我的心也仿佛同时变了铅块堕下去了。
我想,如果娃说要放风筝,我一定要送她风筝,赞成她放,我和她一同放。
我们一定会叫着、跑着、笑着,尽情地享受着当下的美好。

卫艾云,女,安徽舒城县人。群众文化工作者,作品发表于多家媒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