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守 巷 人》
文/雪原

阳春三月,正是万物复苏、寒气散去、气温变冷的季节。我驾车返回故乡,欣赏着高速路边偶尔出现的几株盛开的桃花、梅花,心情无比舒畅。
待车驶进熟悉的村庄,已是上午十时左右。原本充满欢笑和忙碌的村庄却看不到乡人们忙碌的身影。水泥硬化的路面干净整洁,一眼望去,通往村子深处的路的尽头也没有看到能移动的活物。

我把车停在家门口,看着院墙外美化的《农耕归来图》,感觉画中的场景似乎正在远去。
“你回来了?”一句问话从巷子里传来。
我这时才发现岁祥爱人从自家门口伸出头来,手里握着鞋底在向我打招呼。
“回来了。你忙啥呢?”

“没事。学着给女子纳鞋底呢。”在她说话间,脸上流露出对女儿的思念之情。我只知道她的女儿嫁的很远。也许是因为心里想孩子了,才做着这份活计安慰自己吧。
我已经有半年多没有回老家了。院子里的竹子疯长,呈现着蓬勃的生命活力。几年前修整出的房基地上枯草满园,一片萧然的景象。阳光依旧灿烂,却是物是人非。四处寂静的没有任何声响。自家的水龙头已经无法使用,院子里的水窖里收下的雨水因缺少了打水的桶绳而无法汲取,我只能找到水桶去邻居家借水用。“守巷人”乐呵呵的善待我,让我自己进她家院子去接水。她依旧纳着鞋底,还不时自我端详,欣赏着她的作品,那个造型就是一副肖像画。

说起眼下“守巷人”的家,目前只有他们夫妇俩生活在这个院子。男主人岁祥叔的父亲曾经在我家最困难的日子里,帮助过我家照应地里的活路。我的父亲参军在外,常年母亲一人照顾着几个孩子,日子过得很艰难。好在母亲有手艺,能做衣服,他们一家的新衣往往都是母亲给帮着做成,所以两家便在苦难岁月里结下了情谊。这种世交一直延续到我们这一代。岁祥叔一家就算得上全村200多户人家里最贫穷困苦的代表了。岁祥叔没有文化,妻从远处嫁过来,也是大字不识,两人生了一个女儿,长大后又远嫁他乡,所以政府确认他们家为五保户,给他们出钱盖了门房。岁祥叔成了村子里清洁工,像城里人一样拿一份几百元的月工资,每天的任务就是处理大街小巷巷道的垃圾,保持村里卫生清洁。虽然当下年纪六十多岁了,人也变得瘦小单薄,却成为很多人羡慕的特殊身份。

原来,整个巷子共有6户人家,历史上曾经有“文教巷”的赞誉。原因是好几户人家都曾有当教师的背景。在这个偏僻的农村,实在是很难得的,因为有人在外工作的家庭就成为乡人们羡慕的人家。
如今,随着岁月流逝,一户接一户的都陆续离开了家园。或在城里谋生,或在远处生活,家家门上都上了锁。

紧挨着我家的是堂兄超勤一家。原本务农的家人现已寄身城区照看晚辈,只有在农忙时偶然回来,收获一些地里的作物。村里像他这种情况,会把一些土地由粮食局承包了去,自家收土地“租金”。
巷子最里面的一户,目前不再有人住了。他们的女儿们都已出嫁,两个儿子其中一人常年在外行医,另一个儿子有了自己的院子,在巷口附近,另立门户。

对面的两家其中一户便是大堂兄过去的屋子。当下堂嫂已经年迈,行动不便,随孙儿住另一个大的院落。大堂侄一家以下一代为生活中心,也随儿进城陪读,时而回来小儿家照顾老母亲。
对门便是晚辈俊朝一家了。他们家的儿子也在城里打工,下一代不愿意在农村受苦,他们夫妇也就在城里做临时工,谋生活而已。于是,原来人气兴旺的巷子就成了“守巷人”独家守护的家园。唯有岁祥叔夫妇仍旧在田间劳作,守护着这村庄的一隅。

小时候成长的故乡,如今天还是那样蓝,水还是那样清,连风儿都没有什么异样,只是住村的人越来越少,做农活的劳力已经老龄化,连那些过去常见的家畜基本上都消失了。听不到狗叫声,连一只猫也没有,没有鸡叫声,天空也没有飞鸟。人们用手机看时间,通过手机与外部世界相连接。他们生活在世界的一角,却是被遗忘的所在。世界的尽头在他们看来就是那个通往外部的村口。他们在这里过着平静而绝望的生活,每天与自己过着孤单无望的日子。
我不知道,如果“守巷人”将来老走了,这个故乡还在吗?
我心中念念不忘的故乡啊!

2025年3月24日

作者简介
雪原,1987年毕业于西北师范大学,中学政治高级教师,长期从事中学教育教学管理和培训工作。曾任陕西电视台《交锋》节目嘉宾,兰州理工大学文学院客座教授。出版有诗集《献给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