伫立左公柳下
作者：汉竹
（一）
我以指节叩响你龟裂的皮肤，三千里年轮里
奔涌着戈壁的月光与铁血。当风沙割裂史册的喉管
你仍以虬枝为剑，挑破同治年间的烽烟——
看哪！那抬棺西征的队列碾过玉门，铁棺如墨
马蹄溅起的不是尘埃，是湖湘子弟骨缝里炸裂的星河
左公柳，你这活着的碑文，把根系扎进帝国最疼痛的裂痕
每片叶都是遗诏：让杨柳替箭矢生根，让绿荫为疆土加冕
天山雪水在你经脉里奔突，灌溉出史书中
最壮阔的悖论：一介书生用年轮驯服了沙漠
而枯槁的手掌，竟托起破碎的版图重如昆仑
（二）
当外寇的弯刀割裂丝绸，你以柳枝为线缝合河山
三百万棵绿焰刺穿大漠的咽喉，根须织成锁子甲
护住嘉峪关摇摇欲坠的肋骨。那些栽树的士兵
左手握苗，右手握火铳，把春天和子弹
同时埋进西北的胸腔
柳叶纷飞如檄文，每一片都写着“尺寸不可让人”
而柳絮是未燃尽的硝烟，飘过光绪的龙袍
飘成湘江畔农讲所的油灯，在百年后
点燃了另一场更浩荡的春风——
看！韶山冲走出的布衣，正用草鞋丈量革命的年轮
（三）
你曾预言：没有年轮的国土终将坍塌
于是将整座王朝的骨气，夯入杨柳的脊梁
当北疆的阴影蚕食伊犁，你以柳笛为号角
让六万株绿甲兵列阵，把条约上的墨渍
逼退成极北之地的寒霜
而历史总是惊人的轮回——当日寇的铁蹄踏碎卢沟晓月
又有青衫诗人从柳荫里起身，把《论持久战》
写成新时代的《甘棠》：让窑洞的灯光嫁接你的根系
让延河的涛声，灌溉出另一片更苍翠的森林
每一棵树都高擎火把，烧穿百年屈辱的穹顶
（四）
此刻我抚摸你皴裂的躯干，触到的不只是
左文襄公的体温，更有湘音激荡的韶山冲
当两个世纪的年轮在此重叠，我看见
抬棺者与播火者，用不同的方言喊出同一句：
“敢教日月换新天！”
柳枝在公元一九四九年的风中狂草，把“中国人民站起来了”
刻进年轮最炽热的圆心。而那些曾被风沙掩埋的姓氏
此刻正以钢钎的力度，在戈壁种下输油管与火箭
让玉门关的春风，吹动酒泉卫星的翅膀——
这才是你当年种下的，最壮阔的杨柳
（五）
不必追问年轮里藏着多少未冷的血，看！
东海之滨的摩天柳正抽新枝，跨海长龙的钢筋
是你当年深埋的根须。当扶贫干部跋涉过
六盘山的褶皱，他们鞋底的泥土里
依然有你遗落的柳絮在发芽
从“湖湘子弟满天山”到“十万万同胞俱开颜”
两棵巨树在史册中合抱成图腾：一棵叫不屈
一棵叫新生。而它们的根系早已穿透地心
在人类命运共同体的土壤里，长出
第三棵更伟岸的树——那是不灭的东方魂
（六）
你垂落的枝条是时间的钓线，钓起
沉在黄河底的青铜编钟。当柳叶化作箭镞
射向二十一世纪的苍穹，我看见
红领巾们用稚嫩的手掌，接住飘落的年轮
在课本上拓印出山河的纹路
那些被柳荫吻过的界碑，正以青苔为墨
续写新的边塞诗：用5G信号编织柳丝
用高铁轨道延伸根系，让帕米尔高原的星光
顺着柳叶的脉络，流入粤港澳大湾区的血管
这，才是对“塞防”最炽烈的回答
（七）
当柳根掘开脱贫攻坚的冻土，第一书记的笔记里
长出了你当年遗落的叶芽。那些曾被风沙
掩埋的姓氏，如今在光伏板下晒出金黄的笑
而柳枝蘸着长江水，在西部大开发的蓝图上
写下绿意磅礴的狂草：让退耕还林的年轮
与芯片生产线的脉搏共振，让敦煌的飞天
乘着柳絮登上空间站，用丝绸之路的旧韵
翻译宇宙深空的电波——这跨越时空的和声
是你种在历史断层中的复调，是年轮
与星辰共同谱写的命运交响
（八）
我听见柳笛在南海吹响，浪花里浮起
郑和的罗盘。当柳叶舰船犁开深蓝的疆土
钻井平台如新发的柳芽，刺破
霸权者虚张的泡沫。那些垂落的柳丝
是永不闭合的雷达，扫描着
从曾母暗沙到漠河北极村的尊严线
而柳根在台湾海峡深处蔓延伸展，将
破碎的涛声缝合成完整的潮汐——
每滴海水都记得，你当年用年轮
勒紧版图的呐喊
（九）
柳荫下，戍边少女的睫毛凝着霜
她枪管上缠绕的柳枝，正抽出
比界碑更坚硬的新绿。当巡邏靴踩碎月光
岩石的裂缝里，左公柳的根须正托举着
整个高原的晨曦。而那些被柳叶割破的云
落下带血的雨，浇灌出加勒万河谷的
花岗岩诗篇——每一块砾石都在重复：
“决不把领土守小了，决不把主权守丢了！”
这声怒吼，震落柳枝上三百年的积雪
化作长江黄河永不冰封的奔流
（十）
当柳絮飘进冬奥会的火炬，冰刀在年轮上
刻下五环的纹路。那些被柳筋加固的
钢架雪车，正以左宗棠抬棺的速度
冲击人类极限的等高线。而领奖台上的泪
折射出柳叶形的虹，照耀
从平型关到大凉山的每寸热土
此刻，柳条编织的桂冠正在加冕
不是给某个英雄，而是给
所有把脊梁种进大地的凡人——
他们的掌纹，正在续写年轮里的春秋
（十一）
柳根在古籍残卷中吮吸盐铁，长出
青铜纵目般的瞭望。当三星堆的金杖
化作你新抽的柳条，戳破神话的茧
那些被甲骨文腌制的年轮，正在
用汉字的偏旁重构银河——
看！天问号的尾焰是柳枝蘸火写的狂草
而敦煌经卷的裂痕，被你用光纤般的根须
缝合。从《禹贡》到碳中和，柳荫下
跪坐的陶俑突然睁眼，将秦半两换成
数字货币，在区块链上刻下新的秦风
（十二）
当柳枝拨动贵州天眼的琴弦，射电波纹
是飘向宇宙的《广陵散》。那些被引力波
震落的柳叶，正成为量子卫星的密钥
解锁夸克深处的边塞诗。而你虬曲的根系
早已潜入马里亚纳海沟，把蛟龙号
探照灯照亮的未知，编织成新的《山海经》
此刻，柳絮与空间站对接，在失重中
写就无重力狂草：让敦煌飞天与航天员
共舞，让霍去病的马蹄与高铁轮毂
在超导磁悬浮中，完成时空的互证
（十三）
扶贫手册里夹着的柳叶，突然羽化成
千只绿码。当直播间的镜头扫过
十八洞村的晨曦，那些曾被年轮压弯的脊梁
正在抖音快手里挺成新竹。而柳枝做的教鞭
指点江山：在云贵高原的褶皱里
数学公式正破译喀斯特的密码，把天坑
填平成数据中心。那些被你年轮染绿的
二维码，正在扫出二十四史新的注释——
看！背着背篓的教授，正把论文种进
武陵山的岩缝，等春风来扫码
（十四）
柳条编织的航母甲板，正托起
钢铁雄鹰的初啼。当电磁弹射的轨迹
与你当年西征的辙印重叠，甲午的冤魂
突然从柳根里站成水兵方阵。而那些
被柳叶割破的海风，裹着黄海硝烟
与南沙曙色，正注入福建舰的血管
此刻，垂柳如垂降的索降绳，把界碑
种向更深蓝。而柳根在海底火山口
淬炼出新合金，将郑和的旧帆
锻造成射向深空的第三宇宙速度
（十五）
当柳荫覆盖台海间的旧伤痕，年轮里
浮出鹿耳门的潮信。那些被柳笛
吹散的乡愁，突然在闽南语歌谣里结晶
成为海峡隧道的水泥标号。而垂向
金门的柳丝，把夕阳拉成一张满弓
射出归雁的箭镞。此刻，柳根在
中央山脉两侧同时发芽，将岛链
熔化成端午的龙舟金饰。看！被年轮
反复拓印的族谱，正把离散的笔画
收拢成《永乐大典》崭新的封面
（十六）
柳枝蘸着长江水，在联合国讲坛写下
人类命运共同体的注脚。当埃塞俄比亚的
饥童接过柳条编的粮斗，年轮突然
开始逆向旋转：把大马士革的玫瑰
种进敦煌防护林，把亚马逊的犰狳
放进三星堆考古队的帐篷。而那些
被柳根固定的流沙，正在撒哈拉
复刻出都江堰的经络。看！用柳叶
裁成的手术刀，正为地球缝合
冰川的裂痕——这，才是汉唐气象的终极表达式
（十七）
我以柳叶为刀剖开自己的胸膛，让年轮
与心跳共振。当硅基芯片遇见
《楚辞》的草木，当可控核聚变点燃
《周易》的卦象，那些被柳筋加固的
文明基因，正在重组人类的下一个千年
此刻，敦煌壁画上的飞天突然扯下
飘带，系住天宫空间站的轨道
而霍去病墓前的石马，正啃食着
柳荫下的光伏田——这超越时空的啃食声
竟是《义勇军进行曲》最苍劲的变奏
（十八）
最后一片柳叶飘向二十大报告的书页，
化作惊叹号下的横批。当亿万双手
同时握紧年轮，地心传来左宗棠与
毛泽东的合诵：“要似昆仑崩绝壁
又恰像台风扫寰宇！”而柳根
已深扎人类纪元的岩层，托起
星辰大海的诺亚方舟。看啊——
东方巨树正把年轮旋成螺旋桨，搅动
太平洋与大西洋的晨昏线，让所有
被压迫者的黎明，从年轮圆心喷薄而出！
——2025.4.18 故土
【作者简介】
汉竹，本名燕相强。另有笔名斯谦、鲁燕、木弓。字翼良。世隶耕。游牧者。曾在汇河岸边牧羊，现在秦岭脚下放牛。捧一盏心灯照夜路，送一缕微光慰牛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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