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编者按:谨以此文致敬所有用生命书写大爱的中国母亲!九十二载光阴凝结成一串温润的珍珠——刘桂存先生这篇散文《我的老娘》,没有宏大的历史叙事,只有铁橛山下那个有姓无名却让子孙铭记的“刘宋氏”——她踩着三寸金莲在饥荒年月中跋山涉水挖野菜,用剪窗花的手为儿女剪出希望,把“三从四德”的旧式婚姻过成七十年的相濡以沫。作者刘桂存,笔名二月二,男,生于1960年农历二月初二,青岛西海岸新区六汪镇小庙口村人。当过兵,曾任职公社党委、市场监管等机关事业单位。2020年退休。笔耕不辍,著有《二月二诗集》(华夏文学出版社出版)。】
我的老娘
刘桂存
母亲九十二岁安详离世,屈指算来,已经有九个年头了。按照老祖宗留下来的风俗习惯,今年应该是上十年坟的日子。离别的时光感觉很短,短的好像就在昨天,老娘的音容笑貌,时不时的浮现在眼前,锅里似乎还漂浮着饭菜的香气,炕头上的被子也似乎还散发着余温。老娘是我心中的活佛,更是我心中的女神,她高过了法国赠送给美国的自由女神像。即便偶尔的风吹门开,似乎感觉老娘放心不下又回来看我了。这些片段和拾忆,像一串珍珠项链串连起了现在和过去,让我努力搜寻着老娘的一切…
民国十四年,老娘出生在铁橛山下的一个普通农民家庭,普通的一辈子连个名字都没有,只有墓碑上刻下的刘宋氏三个大字。留给我的记忆中,老娘不识字,长着一副三寸金莲小脚,高挑的个子,白白净净,是出了名的漂亮。有一次,在北京电子科技大学当老师的大侄女,曾经认真而好奇的问过老娘,是不是祖上有俄罗斯血统。老娘十九岁时便由其父母包办婚姻,嫁给了我十五岁的父亲。出嫁前没有见过我父亲一次,不知道我父亲的名字,也不知道我父亲是个什么样子。那个年代的婚姻结合,就像现在流行的拆盲盒,既怀有期盼惊喜,更多的是忐忑不安的心情。
老娘不懂什么是风花雪月,也不知道诗和远方。对她来说,所谓的风是夏天用来纳凉的,月是晚上借着光亮做针线活的,花是用来结果吃的,雪是冬天小麦用来当被子阻挡风寒保温的。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和妇言、妇德、妇容、妇功,就是老娘心中的诗和远方。所幸运的是,命运垂青了老娘,让她嫁给了一个有担当和负责任的父亲,和父亲两个人在以后漫长岁月里,同甘共苦,互敬互爱,共同生活了七十年。父亲八十六岁安详离世,先母亲两年去了远方。生前两人约定谁先走时叫着一块走,这个约定没有实现,搞得老娘念叨了父亲两年直到去世,说父亲对不起她,不守信用,大概这是父亲一生中最对不起老娘的一件事了。

老娘虽然不懂风花雪月,但却把日子过得有滋有味,从不打骂孩子,很少生气,一副笑哈哈的样子。用她理解的诗和远方,使家成了温馨的港湾,呵护着大哥,大姐,弟弟和我。过春节的时候,会让父亲去山上挖一棵酸枣树,然后用面粉做成栩栩如生的小燕子,一个个的把它们挂在上面,然后恭恭敬敬的摆在供桌上,谁见谁爱。又会用一把剪刀剪出小狗、小鸡、小燕子和福禄寿喜等窗花贴在窗户上,把一个不大的房间布置成了颇有艺术味的空间,引得众邻四舍无不说好。
母亲虽然没有史诗般的画卷,也没有大海一样的惊涛骇浪,但是母亲留给我“舍利子”一样勤俭忙碌的身影,却记忆犹新,历历在目。在吃糠咽菜的年代,父亲是生产队里的干部,大部分时间用在了集体上,家里面的一切几乎全部落在了老娘瘦瘦的肩膀上,像沙漠里的骆驼,用常人难以想象的坚韧不拔的力量,照料着全家六口人的衣食起居。在困难面前,母亲没有高深的理论,却常常用朴素无华的语言教育我们说:“人家过年咱过年,人家吃肉咱不馋,等咱过好了,天天十五月月年”。这句话成了全家人的精神支柱,也激励了我一辈子。为了能填饱肚子,老娘挎着菜篮子,踏遍了南山北山和东山西山,留下了老娘深深的足迹,在一切可能的地方努力搜寻着槐树花、榆树叶、灰灰菜、山菜和一些叫不出名字的一切可以吃的野菜来,但是从不偷拿田地里的一棒玉米和一个地瓜。更不接受别人的施舍。把辛苦养大的兔子和羊卖了,贴补生活费用,供我们姊妹四个上学读书,让家人在冬天的日子里能有一件棉袄棉裤抵挡寒冷,穿着得体的出现在众人面前。自己却穿着破破烂烂的衣服。春天的时候会亲手做一坛子大酱,改善着全家人的生活,也时不时的送给邻居家吃。随娘去挖野菜的情景,对我来说终身难忘,这在我的《二月二诗集》里特别写下了“忆梦那年三月三,随娘挎篮去南山。绚花满坡无心折,只把野菜望眼穿”的诗句。
母亲人缘好,心地善良,乐于助人。有着一手好针线活,八路军来了,老娘挑灯夜战给八路军纳鞋底,做军鞋。谁家娶媳妇,嫁闺女,总是被人叫去帮着做嫁妆,缝被子,剪饽饽花,忙的不亦乐乎,靠一手好活,帮了全部亲戚朋友和大半个村庄的老少爷们,赢得了人们的赞誉。老娘是一个通情达理的人,做事总是为别人着想。叔父五十五岁去世时,恰好是老娘的生日,老娘特别心疼,为纪念叔父,在以后的日子里,主动连着三年都没有过自己的生日,有的是为叔父默默祈祷。直到现在,拉起老娘的轶事,都说老娘是个好人,是个女菩萨。
“慈鸟失其母,
哑哑吐哀声。
昼夜不飞去,
经年守故林。”
白居易的这首慈鸟夜啼诗,道出了我的悲痛和无奈。今年清明节回故乡祭祖,跪在碑前离父母最近的地方,添上一锨新土,追忆一寸时光。似乎闻到了母亲散发出来的一种淡淡的芬香,感受到了母亲的温暖。又忽然想起了不久前我做的很清晰的一个梦。梦里父亲和母亲相聚在一起,背后金光闪闪,两个人笑的那么开心,一脸幸福的样子。老娘用她那没有牙齿的口和我说,我找到你父亲了…
诗曰
九载时光未敢忘,
每每念及断心肠。
许我萱堂能再见,
愿舍赈金三万两。
(2025.04.19)

【征稿:这里是“乡村记忆馆”的专栏,其内容主要有两个版块,即“六汪时光”和“探秘非遗”。“六汪时光”专题记录与六汪镇相关的资料,如历史、文化、故事等,文体不限;“探秘非遗”聚焦各地的非遗人物及其作品,并不限于六汪地区。期待您的来稿!或提供线索,本栏编者择机采写。编者微信号xcjyg666,其中的几个字母,是“乡村记忆馆”每个字的首字母。】

(本栏目编者日月星辰,退休干部。著有非物质文化遗产传承人纪实《传承之路》、史料性著作《六汪村庄》,参与编纂《六汪人物》。现任青岛西海岸新区六汪镇文学艺术联合会顾问、《六汪镇志》编辑、六汪乡村记忆丛书副总编辑。《传承之路》:21项濒危技艺 × 18门绝美艺术 × 14大文化现场。从诸城派古琴的千年清音,到聂家庄泥塑的斑斓色彩;从石磨火烧的麦香记忆,到锔瓷匠人的金刚巧手。作者历时一年,用30万字+数百幅纪实影像,记录胶东非遗传承人的技艺历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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