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燕西安行吟五首(四)
致观音寺千年银杏树
据说,是唐朝李世民所栽
和这棵树
一同栽下的还有江山与政权
一切都已死去
唯你,找到土地这位母亲
找到秦岭这位父亲
竖唐诗的信仰,擎树族的图腾
挥终南山的风,绘绿色的魂
一千多年岁月里
走在长寿的旷野
天,是你的寺院
太阳为你诵经
你,活成高山仰止
活成一块“庄稼地”
春天,一树绿叶,蔽天荫地
秋日,浑身黄金,是你的收成
再致长安文友
十年未见,今又重见
我们从那边的冬天,步入这边的春天
借八水说话,总说不完
酝酿着诗,准备用诗行铺出下一个十年
今日别去,朋友送我一座长安
我带走一城文化,半城神仙
同样,我们在各自的方位
驾驭夕阳
穿越直达神仙的直径
做一次神仙,自己的肉里渗出的都是甜
朋友,在泾水,在渭河
登上唐朝那只韵律的船吧
追李杜,追王维,学安剑承
在自己的半亩地里,推自己的石磨
磨自己的炊烟
这次西来长安,酒没喝够,景没看完
我这双眼,没找到长安的地平线
下次再来,约众友拄竹杖爬秦岭,去蓝田
点着风声、雨声、鸟声,构思诗篇
拎出个黄昏,找几张等了50年的宣纸
画被时光移走的青春的脸
各自找各自的故人庄
各自找各自丢失的甜蜜与痛苦的驿站
让漏掉的血肉,擎起少年的旗
让丢掉的诗歌,温馨回归
读出一千个火辢辢的夏天
朋友,在暗香的时间里
我们不会退场
一点一滴地搭起自己的草堂
写一首没有尽头的诗
留住我们暮年的香
峪口
走秦岭北麓
一脚踩醒清峪、惘峪、袋沟峪、高冠峪,众多峪口
它们胃口很好,爱吃旅游
肠胃深深、长长
连同春风和路都吃了进去
穿越大山与所有的风景
过去,秦岭搂着子午、傥骆、褒斜、陈仓四条蜀道
其余,写满绝路闭塞的元音
在哭声中赶来的人
个个扮演唱“难”的李白的角色
我没走遍秦岭七十二个峪口
肯定有不少峪口的群族
御风成仙,打开山门
吃尽峪内千难万险的水和石头
把“蜀道难”从云端按下来
将阳光还给了脚步
访故人庄
那年,自由的诗心跑出昆仑
跑到汉唐的长安,一头扎进故人庄的雨
只求看一看滈水右岸的荷花
秋雨甚凉,心藏着火
荷花,吐出西湖的口音接待我
说温暖的花事,讲未来的花期
撑一把绿叶的伞,给诗几多安慰
她沁着水,洇开春天的妩媚
像昆仑的雪莲,倩影间,没有丝毫娇嫩
走过八千里,我有点累了
在故人庄泊一晚,借梦的机会,求教李杜、王维
次日,随着一片唐诗的云
赶赴太原,参加一场现代的诗会
走得过于匆忙,在时光凿穿的隘口
丢了一枚鲜嫩的青春
一笔近五十年的时间,割碎蓝天
如今,我走进故人庄,寻找当年的足迹
青铜上浮雕着的滈河,依旧年轻
年轻的,还有河畔新长的杨柳
但那株荷花不见了,记忆的探针扎下去
拈出一枚深怀的醉
历史借走的,不会再回
那株粉红雪花的荷花,方是人间最美
访皇甫,怀柳青
《创业史》这只船,泊进我的少年
皇甫村的蛤蟆滩,被记忆攥紧
柳青,我的前辈,你是陕北人
我感到,这里是你的真正的家,文学的根
在海青房老式方形的窗子下
你把十四年砸进一个村庄的苍茫
验证一条饭碗该走的路
青了黄,黄了青的庄稼,披你两肩清霜
一个村是那么茫茫,一条路是那么茫茫
从心里掘出的字,有蓬勃的草色与死寂的血色
《创业史》第一部出版了,海洋的澎湃中
还有好多没写尽,不是江郎才尽
而是地上泥泞,天上有雨、有云
这泥泞,这雨这云,摆成一千年的思想
我尊敬的大作家,你洞穿时代的目光
穿越多少年的思想?解答出多少疑问
你的文字,劈开创业的千江月
却少了照耀河谷秋意更深的那缕阳光
你挽出一幅关中逸出的美丽长卷
一笔丹青,写尽那座荒台欲望的纯粹颜色
你想打胜上半场,再打胜下半场
下半场,是比云还远的梦中梦啊
滈水淋漓的足音,距那个梦太远
而你不朽的生命,就毁于追梦的路上
今日我访皇甫,敬拜你的故居,你的笔
你留下的五线谱上,未听到梁生宝的声音
当年的创业路,也没烧成不老的青花瓷
蓝关的雪,铺满天下
一个时代的几声咳嗽,踅进肺部,成为历史
百度图片 在此致谢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系中国作协会员。
主编 李汪源
校对 张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