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灵的溪流》(摘录28)
——农村“文艺”小青年
作者:翟 友
主播:阿 莲
(一)
很留恋青少年时期在农村老家的生活,在那段时光里,我享受了那么多的快乐,故乡也留下了我这个小青年的一抹亮光。
新中国刚一成立,大地上就吹起了学习文化、扫除文盲的微微春风。故乡西石桥村也办起了夜校,召集青壮年们学习文化。当街,树上,院墙和门楼上,都贴上了写有“椿树”、“槐树”、“焦门楼”、“砖墙”、“土坯墙”、“草房”等字条,方便人们识字。
历史上,故乡从来没有过学校。当时,村里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召集人们把村子东南角上五道庙里供着的东岳神仙的泥塑像抬出去,清扫了灰尘,破庙就变成了小学校,孩子们白天在这里上学,到了晚上就是村里青壮年们的夜校。那几年,从秋收后到来年春种前这段农闲时间里,是夜校活动最火的时候。天一擦黑,青壮年们就仨一群、俩一伙地向夜校走去。我家住在村东头,学校离家也很近。那时我已经五六岁了,晚上也经常跑到夜校去玩儿。
教室里点着几个马灯,那是车把式们赶车出门,或是到赵各庄煤矿去拉煤,贪黑起早时,挂在车辕子下边那种照亮用的防风的灯。过了一段时间,夜校又添了一盏挂在房梁上的玻璃罩子挂灯,屋里的光线才更亮了一些。在昏暗的教室里,黑压压地坐了几十个青壮年男女,大家学习识字的劲头很足。
村里识字的人本来就不多,除了旧社会上过私塾、年龄较大的几个人外,陆然、王凤宗等识几个字的青年人,就算得上是当时的文化青年了。他们轮流着当老师,在前边黑黝黝的黑板上,变换着写上“人、手、口、脚、早、午、晚”,“吃饭、睡觉”,“耪地、薅草、下雨、刮风”,“牛、驴、羊、狗、鸡、鸭、猪”,“种地、收秋”等等字样,还有各种庄稼作物的名称。老师在前边指点着字念,大家就跟着齐声念。念会了,再瞄着写。就这样,一字一字的,一句一句的,很多人就有了点儿文化水儿,慢慢的就能看懂小人书上的字,也能结结巴巴地读读报纸了。
夜校也促进了我姐的文化启蒙,促使她认识了一些字,初步掌握了一些文化知识。姐姐本来也是进过学校课堂的。那是在解放初,记得学校在村北边一座破房子里,很简陋,没有院墙。有一天下课时,小同学们在操场上做游戏。正在这时候,从北边的锣山方向跑来了一只草坯子颜色的大灰狼,蹲伏在操场外边。大家看到狼来了,急匆匆地四散奔逃。姐姐那时很小,只上了两个月的学,就再也不敢到学校去了。那时我家人口多,生活困难,母亲既要忙家务活儿,又要忙地里的活儿,累的够呛,她就帮着母亲料理家务。长大一些后,又早早地参加生产队里的劳动,帮着父亲挣工分,养家糊口。这就耽误了姐姐上学,造成了她文化不高的状况。
夜校的活动也影响了我,启蒙了我。一开始,人多热闹的氛围,吸引着我们几个小孩子来看热闹。慢慢的,大家齐声念着黑板上的字,我们小孩也就跟着喊。喊着喊着,也就认识了几个字,受到了潜移默化的影响。
(二)
村办夜校对我影响最大的时段,是我在杨柳庄初级中学读书的时候。那是1960年初,夜校已经改名为青年俱乐部,村共青团支部经常组织活动。在农闲时节,活动几乎天天有。每到夜晚,村里的好多青年人,都来到村里的小学校,说说笑笑,读读报纸,学唱革命歌曲。团支部也讲讲工作,对青年提提要求,热闹极了。在那个火红的年代里,青年人意气风发,激情澎湃。团支部一招呼,大家就都积极涌跃来参加活动。
俱乐部活动最高潮的时刻,是学唱革命歌曲的时候。领唱人王成山唱一句,大家就跟着唱一句。“我们年轻人,有颗火热的心,革命时代打先锋。哪里有困难,哪里有我们······”,“学习雷锋好榜样,忠于革命忠于党······”,“到农村去,到边疆区,到祖国最需要的地方去······”。“我们走在大路上,意气风发斗志昂扬,······”在那个激情燃烧的岁月里,一首首催人奋进的歌曲,激荡起多少年轻人热血沸腾的心!白天,大家在生产队里积极参加劳动;在月光明亮的晚上和集体劳动之余,还主动去帮助军烈属、五保户、困难户莳弄自留地、菜园子。他们帮助了别人,还隐姓埋名,默默地学习雷锋。“三夏”时节,突然来了雷阵雨天气,青年们不是跑回家里躲雨,而是向生产队里的打麦场跑去,遮盖存放在场里的小麦。
在那个年代里,我们党的作风和社会风气都很正,社会的每一个角落,都充满着蓬勃的生机和活力。顺势成长起来的农村俱乐部,这种深受青年喜爱的文化活动场所,对培养他们蓬勃向上的理想、情操和精神生活,无疑是起了很大的促进作用的。
村里俱乐部活动深深地影响了我,那时在杨柳庄中学,我是学校的团支部书记。我喜欢参加青年和团的活动。姐姐也经常去俱乐部,她还和姐妹们一起出演过文艺节目。我在俱乐部里,最喜欢的活动是唱歌。至今,那时学唱过的歌曲,仍经常在我的脑子里萦绕。俱乐部里一幅幅活生生的画面,也如电影画面一般,常常在我的眼前重复播映,使我心潮激动不已。
1967年秋后,“文化大革命”如火如荼,学校停课一年多了。我没出去参加大串联,回家来看望长期患病的母亲。刚回来几天,团支书陈林二哥就来找我说,村里要搞个文艺晚会,要我出个节目。我推辞再三,他一再坚持。我不好意思推脱,只好答应下来。
晚会安排在第二天傍晚,地点在村东头墙壕西边,老陆家的菜园子里。菜园子是南北向,长长的,中间有个坎,高一米左右,把菜园子分成北高南低两部分。演出没有舞台,参加演出的人就站在坎上光秃秃的菜畦里表演节目,村里的人们就站在坎下观看。土坎旁边的榆树上挂着一个马灯,这显然就算是舞台的灯光了。在微弱的灯光下,我唱了一首当时流行的歌曲《赞歌》。每唱一两句,老党员陆连胜二大爷就敲一下铜锣。“当当”的锣响,配着一个二十郎当岁的小青年极不像样的歌唱,现在回想起来,那简直就是把一个滑稽小品,一个不伦不类的活报剧,淋漓尽致,荒唐不羁地展现在了乡亲们面前。即便这样,乡亲看得还是津津有味的。在那个年代,这种不伦不类的现象,恰恰浓浓地饱含着泥土文化的清香,正适合那个时候农民群众的口味儿。
第二天,姐姐说,当晚母亲也去听我唱歌了。母亲由于正在病中,身体孱弱,看到我唱完歌就回家了。听到这里,我的心里有些甜丝丝的。心想,儿子的歌声,多少也给病痛中的母亲,添加了些许快意吧?
(三)
这一年寒假回家后,陈林二哥又来找我了。他说,听说你回来了,赶紧来找你。咱们董庄子公社,在腊月大年前要举办文艺汇演,你给编点儿节目吧!听到这个话,我一激灵,吓了一跳:我哪里会编节目呀!赶紧回答说,陈林二哥,我真不会编节目,你赶紧找找别人吧!陈林说,翟友你说,咱们庄谁会编?我马上就去找他。他说的倒是真话,可是我也从来没有编过呀!我们俩发了一阵子愁以后,他阴沉着脸说,这几天我都愁死了,行不行的,你看着办吧!说完,他扭头就走了。
陈林是个实实在在的大好人,这是全村人的一致看法。当时,农村的“文化大革命”也是一片乱糟糟的。在这样的情况下,这个团支部书记还在自觉履行着职责,组织农民群众的文化活动,真是难能可贵。
从第二天开始,我就在我家小草房北屋炕上,放上自家吃饭的旧木炕桌,盘腿坐在那里开始编节目。那两天,我坐在饭桌前,搜肠刮肚地思索着看过的书中的故事,电影中的情节,终于编造出了两个短小的独幕话剧,一个《千万不要忘记》,一个是《练武》。当然,那也都是那个时代的产物,深深地烙着时代的印记。前一个讲的是大地主到佃户刘老成家逼债的故事。后一个写的是,阶级敌人和贫下中农争夺青少年,鼓动小青年不好好参加集体劳动,迷恋武术的故事。
第三天,我去了陈林二哥家把在32开小白报本上写好的剧本交给了他。他高兴极了,仔细翻看了那写满字的小白纸本。听我介绍了剧情后,立即和我商量都找谁当演员。他说,这个事就由你负责吧,村里的这些人你都熟悉,谁演哪个角儿,咋儿着演,你就看着办吧,你就当导演,我给你组织人。
排练紧接着就开始了,我们从南院翟姓大娘王文正家里借来了长袍、马褂、拐杖和墨镜,这是剧中大地主的一套服饰和道具。他家大爷早年在外经商,留下的这一套东西正好给我们演戏用。剧中佃农的破烂衣服家家都有,一般角色的衣着就更好办了。
那些天,陈林和我带着演节目的一拨人,每天晚上,都在村小学的教室里排练《千万不要忘记》这个小话剧。我当导演,还出演大地主的角色,把长袍马褂一穿,墨镜一戴,文明棍一拿,鼻子眼儿里粘上两撮臭哄哄猪毛,摆出一副黄世仁的架势,大家都说:忒像!
晚上排练时,总有一些人站在教室外边,隔着玻璃窗看排练。有一天晚上在排练中,王长新为了衬托剧情,用二胡拉了《不忘阶级苦》的曲子。这支曲子很凄凉,正适合这个忆苦思甜的小话剧。大家正专心致志地排练,忽然听到教室外边响起了“呜呜”的哭声。有人出去看了看,说是老王兴他们四五个老头老太太,在外头隔着玻璃看排练,不知为啥就哭了?
陈林二哥正在场组织排练,出去把几位老人叫了进来,让他们坐在课堂里的凳子上看排练,一边问他们为啥哭。他们说,看了你们演的节目,让人想起了解放前的苦日子,心酸,难受。你们就这么演吧,庄里的人们准爱看。看到这种情况,我的心里一下就乐了:说明这个节目内容,还是符合群众心理的,是基本成功的。这个小剧排得差不多了,我就又找陆勤等几个小青年人排演了《练武》。之后又把两个节目反反复复地演练了几遍。
旧历大年前,董庄子公社在夏管营村,组织了全公社的文艺汇演。我们西石桥村的《千万不要忘记》《练武》两个小独幕话剧,都参加演出并获得了一致好评。第二天,陈林二哥专门找到我说,翟友,你带着这拨小青年,真给咱们庄露了脸!
陈林二哥那张阴沉的脸,紧绷绷的有好长时间了。演出结束后,他脸上的皱纹舒展开了,换上了一副甜甜的微笑。
作者:翟 友,微信名:闲云野鹤。中共秦皇岛市委党校退休。曾任昌黎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山海关区委副书记、政法委书记;秦皇岛市委党校常务副校长。
主播:冯淑莲,网名:阿莲,秦皇岛企业在职党务工作者。河北省文学艺术研究会朗诵委员会会员,秦皇岛朗诵艺术团成员,“京津冀头条”编辑部“秦皇岛头条”主播。热爱朗诵, 愿将余生奉献给有声语言艺术,更多更好地传播党的声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