停尸间的空气仿佛凝固成冰,死寂之中,沈默甚至能清晰听见自己胸腔里擂鼓般的心跳声。头顶那盏荧光灯管像是得了重病的垂危者,散发着惨白又浑浊的冷光,灯管内部,黑影如同寄生在血管里的虫豸,扭曲着、游弋着,每一次明暗闪烁,都将四周的阴影拉扯得愈发狰狞,整个空间被笼罩在一种令人窒息的诡异与阴森之中。 沈默的太阳穴突突直跳,冷汗顺着脊背滑进衣领。他的手在金属门把上停留了许久,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泛白,最终,在一声悠长的吱呀声中,第三解剖室的门缓缓开启。门轴转动的声响像是从地狱深处传来的呜咽,在死寂的停尸间里炸响,惊得他浑身一颤。
"我为什么会来这里?"沈默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试图驱散那如影随形的头痛。最近一周,他仿佛被噩梦诅咒,每晚都会坠入同一个梦境——无尽的深海,漆黑如墨,冰冷刺骨。在那深不见底的黑暗中,巨大的阴影无声游动,它们的触须仿佛能穿透梦境,缠绕住他的四肢。每次从梦中惊醒,枕头上都洇满冷汗,嘴里残留的咸腥海水味挥之不去,仿佛真的在深海中溺亡过一般。
解剖室的冷气裹挟着福尔马林与腐肉的混合气息扑面而来,沈默不由得打了个寒颤。他缓缓扫视四周,不锈钢解剖台在惨白灯光下泛着冷冽的金属光泽,表面凝结的水珠像是未干的泪水。墙上的解剖图边缘微微卷曲,被某种暗褐色液体浸染,那些人体线条仿佛活了过来,在阴影中扭曲成诡异的姿态。而最令人不安的,是那一排完全拉开的冷冻柜抽屉,每个格子里都整齐摆放着一份病历,泛黄的纸页在冷风中微微颤动,像是在无声诉说着禁忌的秘密。
"这不对..."沈默喃喃自语,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回荡。作为医院的老员工,他再清楚不过,病历绝不会出现在这种地方。就在他满心疑惑时,中央解剖台上的物体突然攫住了他的目光——那是一个用白布半掩着的物体,边缘渗出暗红的液体,在惨白灯光下泛着诡异的光泽。
当白布滑落的瞬间,沈默的心脏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那是一颗人头,正以一种诡异的角度歪在托盘上。而那张脸,赫然是他自己的。
"不...这不可能..."沈默踉跄着后退,后背重重撞上金属柜子,发出沉闷的巨响。他颤抖着双手摸向自己的脸,触感温热,轮廓完整,但托盘上的头颅同样真实得可怕。甚至能清晰看见额角那道幼时被玻璃划伤留下的疤痕,此刻正狰狞地横在惨白的皮肤上。
更诡异的是,头颅的脖颈断面并非平整切口,而是密密麻麻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在灯光下泛着蓝绿色的诡异光泽,仿佛是某种深海生物的皮肤。粗糙的鱼线贯穿眼皮,将双眼缝合,但在那缝隙之下,有什么东西正在剧烈蠕动,将眼皮顶出一个个细小的凸起,像是有生命的活物急于破茧而出。
"认知会加速实体化过程。"
一个温润的男声突然从身后响起,如同毒蛇吐信般刺破死寂。沈默几乎是条件反射地跳了起来,猛地转身,看到一个身着白大褂的男人倚在门框上。此人看起来三十出头,面容英俊,眉眼间带着学者般的儒雅,嘴角挂着温和的微笑,白大褂口袋里规规矩矩插着一支钢笔。若不是他手中正随意把玩着那颗属于沈默的头颅,这幅画面本该出现在医院的办公室里。
"陆...远?"沈默不确定地开口,这个名字像是从记忆深处某个被尘封的角落突然蹦出,可他绞尽脑汁,也想不起自己何时认识过这位医生。
陆远没有回答,而是像对待一件稀世珍宝般,优雅地举起那颗头颅,缓缓转动。"有趣,你的海马体已经出现鳃状结构。"他的声音轻柔得如同在哄睡婴儿,却让沈默浑身的血液都凉透了,"比上个周期提前了三天。"
"你在说什么?什么周期?那到底是什么东西?"沈默指着头颅,声音不受控制地拔高,带着恐惧的颤音。他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试图用疼痛来确认自己不是在做梦。
陆远嘴角的笑意加深了,当他张开嘴唇,沈默看到了一排尖锐如獠牙的牙齿,在灯光下泛着森冷的光。"你比前六个轮回觉醒得早。"他边说边走向墙边,修长的手指勾起那张人体解剖图。在解剖图背后,赫然藏着一幅用暗红液体绘制的日历,血迹还未完全干涸,散发着浓烈的铁锈味,像是有人用生命写下的倒计时。
"上次仪式失败是因为祭品在最后时刻产生了同情心。"陆远的指甲不知何时变得漆黑尖锐,轻轻划过日历上某个被红圈标记的日期,"这次,我们得确保不会重蹈覆辙。"
沈默的目光死死钉在那血迹斑斑的日历上,在陆远手指停留的地方,他看到了自己的名字,旁边用歪歪扭扭的字迹标注着"第七次尝试"。一股寒意从脚底窜上头顶,他突然意识到,自己或许只是这场恐怖仪式中的一个棋子。
就在这时,冷冻柜毫无预兆地剧烈震动起来,金属抽屉相互撞击,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隆声。整个房间都在颤抖,墙上的解剖图纷纷坠落。沈默惊恐地转头,只见托盘上自己的头颅开始剧烈抽搐,缝合眼皮的鱼线一根根崩断,发出琴弦断裂般的脆响。
"它们来了。"陆远的声音依旧平静得可怕,仿佛在谈论一件再平常不过的事。
头颅的眼皮完全睁开,里面没有眼球,只有两团不断蠕动的漆黑物质。那东西像是活物般滚落地板,表面瞬间裂开无数细缝,伸出密密麻麻如蜈蚣般的节肢,以诡异的姿态迅速向四周爬散。每一条节肢划过地面,都发出令人牙酸的摩擦声。
沈默突然感到一阵天旋地转,记忆的碎片如决堤的洪水般涌入脑海——幽深的深海,古老的教堂,还有一个不断哭泣的女孩。而在所有画面的中心,都有陆远的身影,他总是站在一座巨大的石像前,手中握着染血的手术刀,脸上挂着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微笑。
"时间不多了。"陆远不知何时已经走到沈默面前,从冷冻柜抽屉里取出一份泛黄的病历。纸张边缘卷曲发脆,仿佛经历了漫长的岁月,每一道褶皱里都藏着故事。他优雅地将病历递给沈默,死亡时间栏里,明天的日期用红笔醒目地标注着,像是死神的判决书。
当沈默颤抖着接过病历时,他注意到背面有一行歪歪扭扭的血字:【林小雨会带你找到教堂,但别相信她的眼泪】。字迹未干,血珠顺着纸张滴落,在地面晕开一朵朵诡异的花。
"谁是林小雨?"沈默急切地抬头问道,可眼前早已空无一人。陆远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整个停尸间只剩下他一个人,还有那些在地板上疯狂爬行的黑色多足生物。它们的触须在空中挥舞,像是在庆祝即将到来的盛宴。
就在这时,冷冻柜的某个抽屉突然自动滑开,沈默看到里面放着一面镜子。镜中的自己面色惨白如纸,而最令他毛骨悚然的是——他的眼角周围,正浮现出细小的、鱼鳞般的纹路,在灯光下泛着幽幽的蓝光。这是诅咒,还是即将蜕变的预兆?沈默不知道,但他明白,自己已经深陷一场恐怖的轮回,而明天,或许就是这场噩梦的终点,又或是更深层恐惧的开端。
(第七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