檐角的风铃被梅雨泡得发亮,我忽然嗅见南风里裹挟着硫磺气息——原是街角的石榴花炸开了。薄如蝉翼的花瓣裂作六瓣,红得像是要把整个春天欠下的焰火都燃尽。春与夏在五月里推杯换盏,我立在门槛上,看季节的杯盏撞出满院斑驳的碎影。
青梅在陶瓮里浮沉,五月总在这个时节将春阳揉进青涩。去年封存的梅子酒在暗处微醺,玻璃罐外壁凝着水珠,像春神临别时的泪。隔壁阿婆把褪色的绸衫晾在竹竿上,水蓝绸子鼓满风,忽而让我想起旧时年画里踏浪的洛神。
麦穗开始低头私语的时候,樱桃树便举起了千万盏小灯笼。孩童们踩着木梯攀上枝头,鲜红的浆汁沿着指缝流淌,染红了白布衫。巷口老人挑着槐花叫卖,细碎的花瓣落进竹匾,恍若一场迟到的春雪。我总疑心那些乳白的花串里,藏着昨夜银河坠落的星星。
书案上的端砚泛着幽光,镇纸压着的宣纸被穿堂风掀起一角。墨迹未干的"流光容易把人抛"被斜阳吻成琥珀色,笔架上垂落的狼毫还在轻轻摇晃。暮色漫过窗棂时,新荷终于挣开蜷缩的叶苞,水面上漾开的涟漪,惊醒了沉睡的铜钱草。
蝉蜕还挂在老柳树的皱纹里,空壳朝着东南方作揖。我知道某个清晨推开门,会撞见薄翼初干的蝉正抖落夜露,把第一声嘶鸣刻进燠热的空气里。而此刻五月正提着裙裾涉水而过,裙摆拂过处,枇杷渐黄,菖蒲抽剑,光阴在叶脉里汩汩流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