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来临,一切在沉没
太阳沉没后,地球这艘船也跟着沉没
在这夜的海洋,越沉越深,仿佛没有海底
直到船上的灯光慢慢熄灭
这时让我看到了泰坦尼克号沉没的情境
所有的呐喊声,尖叫声,夺命声
在一起交杂响彻太空
之后,渐渐消失
夜海变得冰冷,死寂
唯有爱情丢掉了私欲杂念,纯净地浮上来
唯有挣脱俗世躯体的灵魂,干净地浮上来
如星星,浮在海面上,等待救援
我的四肢已僵硬,困在船舱里
我的灵魂从舱缝里游出来
裹护着我的爱人,向月亮呼喊
月亮是一艘正在搜救的潜艇
正在寻找幸存者
深夜里的田野
夜已深,布谷鸟被自己的叫声催眠
在这春天的田野,我捞起了蛙声
我却无法捞起这声音深处里的寂静
星星悄无声息地种进了田野
月亮撒下月光的肥料
夜色盖上一层新土
等待天亮太阳用阳光拔出新芽
此时,田野上飘忽着父母昔日的身影
耕耘土地的父亲把自己耕成了一块土地
土地在加厚,内存的骨质
让作物越来越有刚性且粗壮
种菜的母亲模仿祖先把自己种成了一蔸韭菜
时间一秒一秒长出我们的青春年华
岁月从它割走我们一代又一代
立 春
昨晚在梦里,看到一个人向我走来
握了我一下手,就飞奔而去
像体育运动传给我接力棒
一下我五指发了芽,迅速生长出枝叶
我非常惊恐
此时我的身体迅速沉陷
陷入泥土,被掩埋的感觉
我更加惊慌,仿佛我的四肢像根一样扎入泥土
我浑身解数
挣扎,越挣扎,越拉紧我的身体下沉
我张口嚎啕,没有任何回音
当我在绝望的惊叫中醒来
发现我不在床上,睡在地板上
窗外,似有一颗星星在看我
似小时候,我们爬上窗口
看晚娘分娩
时光抽空了爱的骨髓
爱了一辈子,爱到头了
还是保持爱的姿势
曾经相互抚摸过的手仍在风中留香
蓝天作证,爱永远是伸展的欲望
爱在云朵上。是抓住,还是放飞?
爱是心空的执念,爱与不爱在一念之间
土地是支持所有的爱从内心出发的
牵来阳光,表达心梦
打开胸怀,拥抱为你而来的爱
是一种本能,是一种幸福的状态
心已枯,春天唤不醒你们
时光已抽空了爱的骨髓
土地知道,你们彼此把心交给对方
已藏于根底
一生一世,把爱追求成了时间的棺椁
送别岁月的余光
走出宝塔的白蛇精与许仙
用阳光与雨露最后把你们梳洗
万物都在时间的谎言里打圈
飞鸟在寻找地平线想告诉一棵树
流水在寻找海岸线想告诉一座山
云朵在探测大地的秘密想告诉大海
可是地平线在翅膀上走远
一棵树没有等到飞出的鸟回来筑巢
海岸线在流水的追赶中退往天上
一座山没有等到跑出的流水返回山顶
大地不断变幻颜色,各种物群不断生死更替
大海等不到云归,不断失踪的云
让大海失落而狂躁愤怒永不安宁
希望总是那么渺茫,期待总是让人心酸
追求是一盏灯的点燃,也是一盏灯的熄灭
太阳是一盏矿灯,不断发现黑夜背后的矿藏
月亮是废弃后的砖瓦窖
总是喜欢在深山的木屋和老祠堂的屋顶
炫耀自己曾经的辉煌
星星,一个个手电筒
一直找不到我从奶奶童话里逃走的童年
和那童年里的梦想
生 产
四月,一个产妇汗水淋淋地平下气息躺下来
停止了叫喊,用尽力气的她
把生下的所有新生命呈现给了春天
让我们拥抱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
使我们看到了芽苞从萌发到展示的过程
使我们看到了花苞从萌生到落果的过程
并让我们经历了许多种子从播入泥土
到从泥土长出嫩芽的漫长等待
仿佛我们参加了一次宏大的博览会
欣赏万木复苏、无数生命竞技的表演过程
一切安好,此时的四月需要营养补充
需要陪护,需要阳光,需要编造童话故事
需要把故事写到五月,使四月再次丰满
打移交给五月,让夏天领走,走出产房
影 子
你内心藏着多少不堪,或多少秘密
在太阳下就有多少影子
任何事物都有其隐匿的部分
阳光也无法解析或破译
这是各自的自由
也是各自能独立存在的理由
无论你是一片叶子,还是一个人
既然来到这个世上,就有自己的特质
具备不可放空的东西
无论你的影子怎样,都携带了你的密码
我们都是为着这个去不掉的影子而来的
无论有形,无形
正如阳光本身
在另一种光下也有它的影子
除了赤橙黄绿青蓝紫
再剖析,还有更多,甚至无穷无尽
事物关系都存在于秘而不宣的影子里
如果我们突然关系密切或相爱
即说明我们的影子有相互纠缠的部分
退休了
退休了,像战场上缴了械的俘虏
耷拉着头,唯唯诺诺走路
场地不是你的,世界不是你的
你属于家人看守一隅的对象
面具也没有了,像公安交了枪和警察证
办案无效,办案违法
警徽像天空挂着的星星
让你仰望,欲哭无泪
退休了,一枚换下来的螺钉
一部换下来的手机,一把搁置无用的刀
等在时间回收的路上
也可能在旧货市场,被廉价拿走
陪人生艰难的人走一段得过且过的时光
退休了,成了一座自己的纪念塔
颤颤巍巍,立在亲人或朋友圈里
没有政府的许可强力支持,病风缠绕
说推倒就推倒了
作者简介:林目清,湖南洞口人,中国作家协会会员,现住长沙。已出版诗集《远去的村庄》《心尖上的花蕊》《天空之下》《村支书日记》等10余部,其中诗集《远去的村庄》获第三届中国年度新诗优秀诗集奖。出版散文集《梦话世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