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小灯笼
文/洛肥不爱橙子颂
元宵将至,年气似乎在人们的各奔东西间消散瓦解。寂静的路灯下,是越来越绚丽的节日装饰。尽管如此,仍再也找不回儿时那种喧闹与幸福。也许早已明白自己从享受幸福的小孩,已然到了需要缔造幸福的年纪。
记忆里元宵节时的父母是含着笑的。父亲总会提前买好一袋汤圆。那时过年的汤圆还会涨价。小小的脑袋在大大的冰柜前,只露出一双馋馋的眼睛,看似认真听着父亲和售货员讲价,实则早已在脑海里,将冰柜里关着的汤圆都下了锅,芝麻馅流进肚子里,全都化成了馋猫的满垂涎地幻想间,“啪”——,汤圆已被父亲关进冰箱,面前尽是冰箱大面积的白,还有我的翘首以盼。忙碌了一整个年的母亲,在这一天,终于可以稍稍清闲,不用再泡在厨房准备过年的美味。可却也没真正歇歇,随时要盯紧那想要去摸冰箱查看的小手,故作镇定的批评我的过度兴奋,告诉我晚上才能吃汤圆。比起母亲的喋喋不休,我更好奇的是这个白白胖胖的家伙怎么被煮熟的,怎样做到下锅前还是被冻的硬邦邦,坚不可摧的样子,却在几分钟后流出浓浓的,甜滋滋的,美味的,能将我融化了的芝麻流心?但是这些问题总是在被问烦了的父母的搪塞中遗忘。也许他们也不明所以。大人总是这样,回答不上的问题往往会被迅速终结,可是那个时候的我也真的好哄,转眼就忘了自己先前的“刨根问底”,跑去“忙”别的事了。
记忆里元宵节的温暖似乎也和花灯、冰雕以及烟花有关。我印象最深的元宵节是四岁那年——舅舅开着车来我们家一起过元宵。他来的匆忙,只记得懵懂间便被母亲推着出去喊人——用小女孩怯生生的声音,极度不情愿的,在大人的注视下才叫出那声舅舅。可是舅舅好像全然不在意,眼镜片后藏着满满的怜爱与心疼。随即一个红包递来,占据了视野,接着就是母亲的推诿婉拒,舅舅的盛情难却。大人们一场“礼仪争执”过后是相约去家后面的迎宾广场看花灯和冰雕。
尽管早已看过很多次了,可是带上舅舅,感觉似乎又变得不太一样了。像是把自己喜欢的芭比娃娃介绍给别人,那种自豪和喜悦不言而喻。花灯有各式各样的造型,现在已然是记不清了,只记工艺略显粗糙的花灯,总能牢牢抓住我的注意力,每次痴痴驻足,完全是走不动道的程度。也许在小孩的视野里,花花绿绿的光和浮夸灵动的造型,永远会最先抢占注意力。还有十二生肖的冰雕,记忆里是那样精巧。栩栩如生的动物形象令我感慨连连。这时候总会指着龙说是母亲,指着虎说是父亲,最后在那只略显呆笨的鸡面前驻足好久。今年不同,因为有舅舅在,我会佯装仔细的把花灯冰雕再看一遍。可是即使是这样,也总比第一遍观赏的舅舅快些。母亲拽着我急不可耐的手,嘴边是与舅舅的热忱寒暄。于是话题的中心不再总围着我了,我也稍稍从大人盘问的紧张中抽身,不再羞涩别扭了。话题从他们嘴里陌生的人名到一二件事;从琉璃的花灯到喧闹的广场,从“一线天”到“天涯海角”。大人的话匣子是打开了,这可苦了我,无论我多么努力的竖起耳朵,理解他们说的话,融入他们的世界,却怎么也听不明白。
夜色渐深,广场上到处都是结伴而行的家人,孩子笑时呼出的哈气,还有小贩的吆喝声。每每此时,最令我遗憾的便是,不论父亲有多么“吝啬”,母亲说过多少次磨得耳朵出茧子的省钱道理,我总能被那些街边小贩卖的发光小玩具吸引。贪婪的小眼神其实早已被母亲尽收眼底,“可恨”且“没眼色”的父亲也只会在一旁装傻充愣,拽着我的手劲更大了,脚上的步子也迈得更快了。于是我便一边假意跟紧他们,表现的全然不在意。一边偷空透过那些大人们膝盖的缝隙,以及摊位前,和我差不多高的小孩子的脚边和手里,一件不落的把他们都从眼前划拉一遍,以便牢牢将他们统统映入脑海。似乎这样就能把那些玩具的美丽刻骨铭心,不留遗憾。
可是在那个无比幸福的元宵节,舅舅,善良大方的舅舅给我买了,还是价值二十块钱的一个可以转的灯笼。她是圆形的,亮亮的,精巧极了,一直转个不停,发着红色的光,还映射出灯壁上雕琢的生肖图案,真的太好看了。小小的一个,被一根细绳系在一根小杆上,而杆的末端正被握在我的小手心里,一晃一晃的,冥冥间点亮了周围一小片的夜色。母亲有些自责的脸,舅舅含笑的脸,父亲严肃的脸,旁边正在挑选的孩子艳羡的脸……好多好多张脸都被融在灯笼的小光亮里了,记不清了。于是啊,那个提着小灯笼的我,此刻俨然成了最幸福的小孩,和所有“有权利”买到玩具的小孩子一样骄傲的抬起头,连和路人对视都有了底气。这盏灯笼的“脑袋”和她的小主人一样,头也是高高抬起来的,摇曳轻盈,尽管仅由一节劣质电池点亮的红光略显微弱得闪烁着,一副因为接触不良随时就能坏掉的样子,有些叫人担心。可她自己心里好像也明白,自己是一个孩子的“面子”,一直到回家都不曾灭掉,用红光暖烘烘得抚摸着小主人的面颊。连父亲母亲都分不清我的脸究竟是被冻红的,还是被映红的了。
在大人们的闲谈和略显奉承的客套中间我们走上了那条金碧辉煌的路。是的,记忆里迎宾广场附近的树每逢元宵佳节都缀满银灯。那时候可不懂什么叫银装素裹,只觉那些流动的灯带如同从银河里逃逸出来的星星,把那些无聊的树照的亮晶晶的,也将周围衬得恍若白昼。本来刚才舅舅买灯,被母亲催着道谢,却因腼腆害羞而没有开口的小女孩,被批评了一顿,此时正躲在父亲身后愧疚而赌气,此时竟然主动开了“金口”,招呼舅舅看这些银色的树,许是舅舅区别于父母的“大方”让一个孩子卸下了防备,又或者今晚的过分矜持也让这个孩子觉得有些不妥。纵然如今的我,也无法全然明了,那个小孩种种的心思了。
在大人们的打趣中,不远处传来烟花“嗖——”飞上天空的声音,抬眼看,一个巨大的“棒棒糖”绽开。嬉闹的人群开始互相提醒,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被吸引,每个人的眸光中倒映着五光十色,满的都要溢出来了也不舍的眨眼。那时的人还不怎么热衷于依赖手机储存美好,所以便用眼睛将幸福滞留,以便日后在脑海里慢慢描摹品味。烟花是美丽的,也是热烈的;人群是静谧的,也是幸福的;幸福是转瞬即逝的,也是永恒的,永远驻足于记忆深处。
舅舅的车在烟花消散后留下的火药味中,以及母亲的不舍间离开。舅舅甚至都不及和我一起吃我心心念念的汤圆,因为舅妈还在等舅舅。父母许是因为和舅舅相谈甚欢,卸下了精神上的枷锁,又或许也像我一样因这晚的种种美好而开心雀跃,回去的时候竟然主动给我买了棉花糖。这次破天荒的,母亲唱了“白脸”,平时好说话的父亲竟唱了“红脸”,开始担心起我的牙来,但是棉花糖最终还是如愿进了嘴,在父亲母亲尝了一口抱怨太甜时,我早已把自己的腮帮子塞得满满的了。确实甜,像天上的云朵一样轻盈。但是一抿就化在口腔里了,一点也不腻,就是很好吃啊。大人怎么觉得什么都难吃啊。这时,母亲的耳边全是那些由稚嫩的声音组装成的问题:天上的云朵是不是也是这个口感,坐在云上会掉下来吗,如果做一个像云一样大的棉花糖我是不是能上天了。最后上没上天不知道,只知道最后我也被腻的吃不下了,那个可怜的棉花糖被插在沙发的角落,最后不了了之了。
回去后,在母亲煮元宵时,父亲坐在沙发上和我闲聊打趣,难得满面笑容,慈祥和蔼。可是我哪有时间在意他的变化,心早飞到了厨房,整个房间里都是我的脚步声,但所有轨迹都会“不经意”路过厨房。今天的电磁炉烧的真的好慢,嗡嗡的电流声像动画片前穿插的广告,冗长极了,完全就无法体会一个孩子急不可耐的心思。终于,终于,母亲喊我们了——这中间跑过去,挤开母亲身边拿碗的父亲,翻汤勺的哗哗声我都不太记得了,只记得被看似人畜无害,实则冒着滚滚热气的芝麻内馅烫掉的一层嘴皮子以及无辜掉落的筷子。等一切恢复如常,这时耳边总会被问一句,好不好吃啊。我挑的肯定好吃啊,这还用问。如果不是父亲只准买一包,旁边的花生味的也许也很好吃呢……
我们这一代,好像真的是时代的见证者,大部分孩子的记忆里都会有家里条件变好。是的,就像我,上中学以后,父亲总在早餐时给我煮汤圆,许是因我小时候对汤圆竟乎狂热的的喜爱,但也有可能是因为省事呢?母亲也不会处处都限制我了。但是一切都好像变了,我再也回不到记忆里的那个晚上了。不,不只我,是一切都变了,是消失的花灯和烟花,是环境,是时间,是我触摸生活时的感知变了,是那个抓不住的,记忆里的,小小的我,和那盏不知道被我什么时候遗弃在记忆角落里的小灯笼,其实它一直在转,可是买她的人不记得了,她的小主人也长大了,谁会记得她呢?
作者简介:
洛肥不爱橙子颂,业余写作,随笔记录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