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燕青藏高原行吟诗六首
德令哈一夜
在德令哈,我有我的一夜
我的一夜,没有翅膀
不像海子,相思乘着月光飞到拉萨
牵来一位远方的姐姐
把世上最高的怀春病,植在德令哈
不信,你去叩访王泽群
经他考察,这里没有可爱的姐姐
那是海子一夜孤独的思想跑马
海子的一夜,骗了歌手刀郎
他的歌声,触碰了诗人不能愈合的痛
把昨夜的泪水装满酒杯
无心的雨水被打碎
雨打窗棂,听起来格外伤悲
歌声虽悲,海子没有听到
刀郎自悲,情路上一朵雨打的玫瑰,就是自己
我的德令哈一夜,远方的母亲已经病危
抢救的血液还没有滴尽
三年前植下的相思树,突然谢了花季
一阵寒风,卷走了一位少女
这夜,德令哈也在下雨
雨中有我的泪,没有悲痛的时间,没有失恋的孤独
背一身寒冷,喝半瓶大曲
在新修的铁路上,挥起八磅铁锤
夯实的道钉,是我生命的根
若没我的一夜,坐火车来的海子,怎么想起姐姐
刀郎怎会用他感人的歌喉
唱出爱与恨的负累
公铁两条青藏线
公路是哥,铁路是妹
它们在玉珠峰伸着脖子喊我
当哥的先到,它的父亲慕生忠
坐在昆仑的山坡上,述说育子的经过
那时,阳光不是真的,月光不是真的
只有山水是真的
石头与寒风,硬得成了仇敌
它们扎死子宫
不让路分娩在大地上
远方,喊路的声音,急切而温热
走过黑夜,等着蓝天
脚下的黄土,紧紧拽住春风的触觉
就是死,也把沉重的历史翻过
慕生忠们,比山小的很多
微小的身体,要搬走千万重江河
他们面对死亡,就是面向新生
身体的血,灌进路的身体
七个月零四天,一条天路走进布达拉宫
擦亮拉萨的太阳
西藏的天空很大
一条公路,能悬起几个星辰
于是,一条拉长影子的长虹
扯着白云,去找自己的地址
在重重的山水,夺命的高寒里
我,一个小人物赫然在列
踩住那个千载难逢的早晨
和战友一道,用燃烧的青春
写下一条铁路的故事
如今,公路、铁路,两条天路
携手并行于咫尺之内
像两位谈情说爱的情人
把人间天上的每一天,走成了七夕
炼冰的日子
从一九六零年开始
炼冰的理想悄悄从昆仑怀抱升起
五百五十公里冻土炼成铁
才有惊世骇人的奇迹
一批心灵追逐炼冰的人
像冰滴的星星,滴在昆仑的怀里
追赶着大地上没有的希望
紧紧抓牢被科学遗弃的渺茫
风火山没火,上帝堆出最冷酷的冬日
为炼冰提供了理想的冰炉
把阳光的笑声,捂死在黎明前的黑夜
让每一粒冰,变得更冷更冷
简单地作一下解释吧
说千道万,就是让冰有铁的坚硬
生不出融化的双翅,化为晶亮的露珠
用冻僵固定的身体
为会呼吸的天路生命作证
四十多年的长夜炼冰
炼出的欲望,解读无数不安的积雪
炼出无数失败与成功的梦
最后,把冰炼成希望的太阳
如今,天路上列车的鸣笛
就是白色炼冰狂想吟出的歌
飞天英雄
西藏叫天堂,那条路叫天路
他是铺架队长,最后一组轨排落地拉萨
创造了他飞天英雄的高度
真是巧合,两天前,神舟五号上天
航天员聂海胜来自湖北枣阳
和铺架队长同一个故乡
那片土地从来没有沉默
潮汐似地涌起上天的力量
坚强的草,头朝向天空
孤独的乡村在封闭
黑土里都埋着希望
闪着微笑,等待上天的时刻
从秦岭流来的汉水,把稻苗与树木灌满蓝色
与阳光与欢乐一起上升
眼睛盛满登天的光芒
既然聂海胜能上天,铺架队长怎能等闲观望
一只九头鸟的翱翔蓝天
撕拉着另一只九头鸟飞天的灵魂
他要收拢西藏的天空
让太阳睡在轨排的身躯上
他打电话告诉父亲
看今晚的电视
成熟的雪峰与布达拉宫的头颅
就是今天儿子的形象
唐古拉的那盏孤灯
与冬天相遇的冷酷日子
工友坐在假期里。一个湖南娄底人
留下来,以一个人的力量
捍卫胎中的天路
点亮比唐古拉还重的孤灯
风雪的营盘,无边无际
只有星月是他的近邻
所有的新年爆竹,万家灯火
钻进体内,变成飞来的乡愁
那一粒灯火,暖暖照着雪山的额头
一颗孤胆,炼零下四十度的寒冷
炼群狼疯狂的野性
最后炼出它们的敬意
百日孤独的狱炼
炼红一生不灭的回忆
春天走来时,他面朝东方
一轮朝阳欢快地跳进怀里
从温泉向上
向上,就是唐古拉了
温泉,偷走我一夜的觉
还要以更深的高反与失眠
斗一斗唐古拉的残酷
攀登而上,腿有些软,气有点喘
走过草地,我狂吻一阵草地
给我补氧二两
走过雪山,我吞了一把白雪
补充了氧气三两
当曲河边,用麻绳钓鱼
活蹦乱跳的生机
送我一怀欢乐与氧气
真的说不清楚
大自然缺氧
大自然也能补氧
骨头里认识了大自然
大自然会武装你的骨头
这样,我一路耗氧,一路补氧
走到唐古拉,我摇摇脑袋
知道氧气,如何走近,如何躲藏
百度图片 在此致谢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系中国作协会员。
主编 李汪源
校对 张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