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海燕青藏高原行吟诗六首(二)
乘火车过风火山
半个世纪被翻过去了
火车的轮声,掀开当年的那篇旧作
隧道,不就是历史的回音壁吗
一千多米长,挤满死的壮志
活的勇敢
死的与活的,铸成一群雕像
检测这里的风火,与它透骨的寒
此处,是人类西行的险关
闯关的主人,用钥匙开了五十个春秋
开门的,倒一个,后面的人跟上来
文字写下不同的时态
在冻土的脚步上,活成一部教材
风火山不高,几百米山体
牵动民族智慧的大船
风火山很高,海拔五千多米
冰铸的石头,与天并肩
一座冻土捏成的冰库
堆满阳光,堆满奋斗与信念
西进的火车,走瘦一身骨头
要跨过一座山,握住那端的期盼
做梦的人,比恶梦更高
他们上演的节目,五颜六色
科学的探针,刺它的头,吻它的心,亲它的肺
火车轮子,把最美的朝霞
从古老混沌中拽出来
温柔地抚摸深深的蓝天
今天,我乘火车从隧道走过
冻土在混凝土的背后
被寒冷染成更黑的黑夜
驶出山门,西藏立在远方
送来的微笑,很甜
西部山旅
我喜爱在西部旅山
像归山的老虎,没有语言与眼光的累赘
我的脚是我的脚,我的胆是我的胆
在高原的群山中,云一样自由走过
停下脚,变成一座山川
躺下身,是一块坚硬的冰面
储存的个性,在山旅中猝然复苏
放开歌喉,声声吐出生命的血精
不必顾虑什么,山的博大与逼仄
都适合我的体形。手摸着山
让它随我的意志奔突,遇水架桥,无路生路
不破坏坚实的冰锥,一切意志
让它的衰老步步告退,节节返青
每块石头,每个山头,活得神一样珍贵
不要成为岁月的祭品
我在西部旅山
这里所有的狼与野兽都是我的情人
不抢我的食物,不设暴力的路
不在三更半夜敲门
我与它们共画西部的同心圆
使江山不朽
上山下山
从格尔木去唐古拉
叫上山
从唐古拉回格尔木
为下山
格尔木海拔二千八百米
高过泰山,高过华山
立在天路的中心
成为修路人的江南,变成疗养的桃花源
上山,装一腔满满的氧气
带一瓶开水,几包红景天
卸下浓浓的乡愁与相思病
驱车,奔赴气候最残酷的方向
最小的身体,去决斗缺氧的“上甘岭”
再冷,飞扬的意志都不会结冰
当然,还带上痛楚的冷静
感冒的药要带上,带上施工方案
在身体的狱炼中,完成蓝图上工程的塑形
上山,是在写一部书
比“大闹天宫”还有分量
是为西巡的太阳,立下一个行路的标杆
为唐古拉的雪峰,布下新的景点
十天半月,下山
在格尔木洗净一身疲劳
有妻子的接来妻子
该相思的,把相思写进蓝色的屏幕
有儿女的,个个隐入当爹的阳光里
遗传的一滴血,乐得又呻吟又大笑
五年,他们上山下山
像一群野雁或者天鹅
在高原的冰浴中,育出天路这只凤凰
格尔木车站的拥抱
在格尔木车站
妻子不认识面前的丈夫
风火山的风,吹走了他的肌肉
精气神,并没有被风火带走
他试探,妻子是否认识他
眼神,吐着火辣辣的爱
在这里要上演一幕喜剧
他的一声喊,胸口落一片轻拳
“该死的,你咋瘦成这样”。于是
她在他怀里,他在她瞳中
拥抱、接吻、跳舞,两人的身体都是最美的动词
卿卿我我,叽叽歪歪地互喊小名
死去活来的爱,把所有眼睛惊动
南侧的昆仑山笑得咧嘴
两口子,新婚蜜月里分手
一个留在长安,一个上了昆仑
夜夜的梦,把他们牵到一个床上
他在她的心窝,她在他的掌心
这次会面,她带来长安的一城神仙
他带来风火山最猛烈的风火
车站上,无须再问
那里是他们七夕的渡口
天河,就是这一条天路
两人的爱,热情如火
在渡口,他们争渡天河的苍茫
一切都抛在脑后
围观的人,遂互为轻谓:
爱也不看地点,他们是谁
二人问答的响亮:
二十局的徐娜!风火山的苟兵
风火山的男人与妻子唱的这台大戏
几十年,在回忆里没有闭幕
老兵
年龄深处,并不老
早入伍的眼睛,把他看成老兵
阳光下,呈一棵松的姿势
言行,皆是威风凛凛的雄性
投弹,他第一个示范
怕省略一个细节,生命出卖我们
射击,他第一个鸣锣开道
推开假定的战争之门
施工,他是风枪的钻头
是大锤的锤面
抬石头,他肩扛小头
把火焰的疼痛,压进自己的肌肉
修桥,他爬上爬下
检修每座高耸的桥墩
怕的是有一点擦伤
大桥会得破伤风
我与老兵同穿军装
住在同一个口令
但是,我与他有着很远的距离
他体内有伤,是二等残废
日子里,总有倒不空的精神
白公山
军营的眼里,有座白公山
在怀头他拉脚下,托素湖的岸边
这里,海拔甚高,空气稀薄,透明度好
能观测天体宇宙,能看清周围的雅丹地貌
是谁的目光,透过卵黄的土地
看到一百万年前外星人的遗址,与黄色的土地凝成一团混沌
信不信由你
被岁月与黑暗埋没的古原
遥远的史前,谁能在这里谱写一曲生存的古歌
白公山上三个洞穴,洞口高两米,洞深六米,能住下多少人
是一家,还是一村?喝托素湖水,他们吃什么?不是黄豆、小麦,难道是吃这蓝蓝的空气
神秘也,神秘
洞中居然有一根直径四十厘米的铁管,从山顶直通山底
另一根相同口径的铁管从山的底壁直通地下,是不是下水道,排放垃圾
还有十余根直径不一的铁管穿入山体,莫非是构建这洞穴的钢筋
疑问也,疑问
这铁管不是产地西宁,那时西宁还没找到子宫
铁管来自哪里?谁有力量扛起几百吨钢铁的嘶鸣?把它插入大山的胸襟
开动脑筋,想起装神弄鬼
一切不能解释,就说是一群外星人所为
这一招鲜也
整个大东方发出连连的感叹与悸动
一百万年前,外星人便爱上我们美丽的西域
于是,旅游的来几声灵魂的清唱
白公山,比封神演义还老,是所有神的祖宗
是科学挽救了这一盲区
得出结论,那些铁管实际是树木化石
当揭示了“遗址”的自然成因
外星文明,其实是一堆黄土
如果不揭开谜底多好
该装神装神,该弄鬼弄鬼
摆设一个外星人
让大脑与眼睛入睡
百度图片 在此致谢
朱海燕,安徽利辛人,1976年入伍,在铁道兵七师任排长、副指导员、师政治部文化干事。1983年调《铁道兵》报,1984年2月调《人民铁道》报,任记者、首席记者、主任记者。1998年任《中国铁道建筑报》总编辑、社长兼总编辑,高级记者。2010年3月调铁道部工程管理中心任正局级副主任,专司铁路建设报告文学的写作。享受国务院特殊津贴,系中国作协会员。
主编 李汪源
校对 张 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