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走在五一》
作者:相炜宁
当代人受潮流所迫需买房买车,于是十之七八都忙碌辛苦,平时的周末也不得休息。及至个别假日,才觉可以心安理得地放松一下,无论是出外旅游还是在家团圆、就近游走,自然欢天喜地。
今年“五一”逢着身体小恙与囊中羞涩,遂无缘游赏异地风光。

五一的清早,破天荒地走向城中的五七路菜市场。换作平时,买菜买啥都是妻子在忙。今天如此积极,还因年后一直躺在医院,少见天日。
早上七点,朝光明辉里各家店铺都已开门营业,宏阔的大街上车辆电摩人影络绎不绝,各家早餐店门前的餐桌前坐满了人,一笼笼热气腾腾的小笼包子、一盘盘金黄的油条、一碗碗油亮辣红的豆腐脑接连不断地从店内端出来。赶到街西的露天菜市场,只见大街上车辆停了两列,车上载来的全是新鲜的蔬菜及瓜果。菜不用下车,车厢就是现成的展台。蔬菜五花八门的应有尽有,看了叫人眼花缭乱。顾客不断走拢来,人语声不绝于耳,呈现出一种喜气洋洋的热闹。

忽然瞥见街角有个流动理发点,女理发师正在给顾客理发。恰巧自己两鬓的头发长过耳际,于是情不自禁走了过去。女师傅招呼叫坐。我见旁边塑料凳上已坐有两人在等,我即对她说,“先排个号,我转一转就来。”
看那摆摊卖菜的,凡投资的是轻卡或微型汽车的,据说都是常年的蔬菜贩子,他们依时令贩卖时鲜,四季不歇,然而日常出工的却只有司机一人。问原故,众口一词,说家有老小需人照顾。他们平素跑买卖几乎凊一色一个单品。探问原因,说图的省事及享受多购从优,另外售买时也对顾客有吸引力。比方今天全市场茄子供给不足,碰巧自己又是专车,不用说卖得好价又能早早收摊。自然眉开眼笑。然而他们的神情却看不出过分的兴高采烈。这也是因为长年风餐露宿,更多的时候则是背运,因此淡薄了对生活的激情。

再看凡是开电摩或是崩崩车来卖菜的,菜品反倒丰富。摊主有男有女,不过年龄大都偏大。因是市场,他们不必叫卖,市场里花团锦簇着的都是人,顾客肩摩踵接着人来人往。市场并不是想象中的嘈杂,而是一种熙熙攘攘的繁华。卖菜的人大多不急不躁,笑对顾客挑拣,安祥如画中人。新上市的鲜菜气味浓郁,沁人心脾。我即刻感受到了一种平康安乐的喜气。同时有感而发,觉得劳动者天经地义就该劳有所获,生活的稳实可靠与幸福就出自劳动成果能卖得来钱。
说到顾客那可真是大有风景,但不论穷富,在穿戴上却尽显时代风采。年轻的女性,尤其是工作优越或家境富裕的,不仅着装精致飘亮,人更充满活力。而男性只要属于白领,气质神情自有一种庄重和傲岸。可是打工人家的男女,给人的印象就只是来去怱怱忙忙,步履沉沉,似乎日里万机。

坐在街边槐荫树下理发,面前一个个身影来来去去,不禁让人感慨柴米油盐酱醋茶及蔬菜才是生活的根基。城里的国泰民安民康物阜原来依赖于此。想到这里一时觉得面前琳琅满目的蔬菜于人分外贞亲。转瞬间仿佛触及到了疏菜在田地里生长时的日晒气和雨露的洒落。同时更感知到了农民的辛劳。
理毕发往回走时,清晨洒过水的路面尚是阴润润的,头上初阳里的新枝明净得着实可爱,是不夹杂一丝儿黄叶的青翠碧绿。五月里槐叶已经成阴,给人的感觉是清洁阴凉。初夏的节气真好,万物正处在生长的鼎盛时期,犹如人世的八九十年代,一切行业都生机焕发一一一想着想着,油然而生游乐之心,决意回去后到郊外田野一游,好尽情欣赏一下大自然此时的生动明艳。一时又想起宋朝人描写万物生长的诗“竹萌抱静节,乳毂含淳音”,不禁更来了兴致。

最近脚麻臀痛,拖着没及时就医,出门步行了一段路,即觉难受,正欲歇缓一下再走。不迟不早迎面一辆小车靠近自己停了下来。却原来是一位要好的朋友,不用说是他先看见我了。几句寒喧,出人意料竟表示愿与我同往同乐。我不知他是真有其意还是旨在成全我,但向他用不着客气,于是我俩沿环线行驶了有七八里后,便下车走近了路边的麦田。
久不出城的我,及至今天到了田地,见了麦子不禁瞠目结舌,连身边的友人也大惊失色。刚才在路行驶时,就觉得麦色奇怪,现在咫尺之间,完全看清楚了,麦子黄萎矮小得简直惨不忍睹!浇过水的地面龟裂着,没浇的虽不见裂缝,却踢土成尘。寻找长势最好的麦田看,也不怎么令人满意。什么原因呢?频繁听闻干旱大风的气象报道,然而不身临其境,丝毫想不到竟干到如此严重的程度。

骄阳下,缺少雨水滋润的草木庄稼都显得萎靡不振。我俩转过几顷麦地,几道果园,才发现了一处好麦子,田里有位老者正忙着给麦浇水,水取自地头农家自打的水井,小儿手臂粗细的管子有气无力地淌出白哗哗的一股水,叫人看了莫名其妙地总担心一时就会断流。
我俩随后与老人家攀谈,据老人讲,今年年份不好,从冬到立夏一直少有降水。同时当今的麦子品种又不耐旱,再加上接二连三地刮大风,好些麦子还没晒花就干死了。“你看我浇了五茬水的这三亩地,麦穗长的还没有往年两茬水的大!”“旱年实在奇怪!前脚刚浇毕,后脚就干。”

我俩进一步与老人家扯闲话,问天时何故如此不济。老人在深深地吸了一口旱烟管后,出人意料叹息着说,“唉,都是人造的孽”“是人把天神激怒了?”“不是,”“那是怎么一回事?”“由北方的战火迸出的能量破坏了水汽循环,内陆的高压把海洋水汽的延伸顶住了,水汽循环僵定了。”
老者的话难免令人惊诧,我冒昧问道“大叔,这话听着好像是他人的话?”“你说的对,这是我上大学孙子的话。我信服,也等于我的话。”
同伴的朋友接口道:“大叔,或许有着关系,但怕不是主因。据科学分析……”何曾想到在友人一席长话之后,至始至终和颜悦色的老者顿时不高兴了,生气地盯着我俩说,“你们到底是城里人,只会尽信书。”

友人还想辩解,老人不等开口,看似无心实则有意,揭下头上遮阳的麦茎草帽稍一挥手,竟把口中的烟气吹到我俩身上,呛得我俩连连后退。老人讥笑参半地说道“还不信么?”说毕,当即掐灭烟头,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麦田,照旧去忙他的事。这举动陡地使我俩发愣了一下,旋即就如梦方醒了。
回去的路上,友人感慨不断。其中有句话亦教我大起共鸣。“乡下缺少知识,但不缺智慧和贵气,两者似乎都出自人世之礼。”我明白友人的意思,所谓的智慧指的是老人用草帽扇烟气,意在现身说法;所谓的贵气,指的是不人云亦云,能有自己独到的见解。而人世之礼指的是做人的修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