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骨铭心的两件事

立成

岁月像一把锋利的刻刀，在记忆的石板上雕琢出深浅不一的纹路。而有些往事，即便历经时光长河的冲刷，非但没有被磨平，反而愈发清晰、深刻，成为心底最难以磨灭的印记。

我小时候经历的两件事，至今想起，仍会让我心头泛起阵阵酸楚，眼眶不自觉地湿润 —— 那些年，母亲独自咽下的委屈，是我生命里最沉重的烙印。

一个鸡蛋引起轩然大波

那年院子里的树木刚抽新芽，母鸡们的争斗就先一步热闹起来。三户人家的母鸡常在柴垛边扎堆，下蛋时咯咯哒的叫声混作一团。某个潮湿的清晨，一枚沾着草屑的鸡蛋躺在窗台上的破篮子边缘，像枚点燃火药桶的引子。

大娘铁塔般堵在厨房门口，靛蓝色头巾随着她晃动的脑袋沙沙作响。“这蛋尖上带血丝，分明是我家鸡下的！”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唾沫星子飞溅在母亲褪色的青衫上，那些带着土味的脏话像冰雹砸在屋檐下。母亲瑟缩蜷曲着身子，垂首敛目的模样像折翼的孤雁，指尖发颤地攥着围裙，苍白的嘴唇张合几次，终究没说出完整的句子。

面对大娘的强势，母亲咽下黄连般的委屈，弯着腰抱起在一旁哭闹的大娘的孩子，轻声哄着往屋走，背影佝偻得仿佛风中残烛。我躲在门后，看着她单薄的肩膀在晨光里微微颤抖，突然明白没了父亲的庇护，我们连一枚鸡蛋的归属都争不起。小小的院子里，那枚鸡蛋究竟是谁家的鸡下的，早已分不清，但母亲选择了默默承受，她的隐忍，如同一把钝刀，一下下割着我的心。

一句话招来塌天大祸

麦收时节的日头像团烧红的铁，把地里的人都烤得蔫头耷脑。大娘用镰刀指着远处的草垛，说奶奶总帮二大娘干活。母亲擦着汗嘟囔了一句 “舔唤她呗！” 这本是一句不经意的应答，却被大爷传给了奶奶。

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激起千层浪。当夜的晚饭成了一场噩梦，奶奶将碗筷重重墩在八仙桌上，瓷碗里的稀粥溅在桌子上。她抄起门后的竹竿，竹节抽打在母亲肩头发出闷响：“我舔唤她，我是骡子马啊！” 母亲抱着头瑟缩蜷曲在墙角，碎发粘在被泪水浸湿的脸颊上，委屈似潮水漫过心堤，却死死咬着嘴唇不肯出声，只把我紧紧护在身后。油灯昏黄的光晕里，她的影子被拉得很长，仿佛要被黑暗吞噬。

更深夜静时，二大娘拍门的声响惊得全村的狗狂吠。她叉着腰撞开房门，发髻松散得像团乱麻，指甲几乎要戳到母亲鼻尖：“嚼舌根的烂嘴！” 母亲垂首敛目，泪往肚里流，委屈凝成霜，心被揉碎般的痛苦藏在瑟缩的身影里，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指责却无力反驳 。起初，母亲还争辩几句，看到凶煞恶神般的二大娘似乎要吃了自己，便再也不敢还嘴。我躲在一边瑟缩发抖，满心的愤怒无处发泄，只能眼睁睁看着母亲被欺负。

夜深了，喧嚣过后的屋子陷入死寂。母亲坐在昏暗的油灯下，背对着我，肩膀一下下颤抖着，却没有发出一点哭声。她无声的抽泣，让整个屋子都弥漫着压抑的气息。那一刻，我看着母亲那孤独又无助的背影，心里翻涌着无尽的委屈与不甘。我攥紧拳头，暗暗发誓，等我长大了，一定要变得强大，再也不让母亲受这样的委屈。我要成为她的依靠，为她遮风挡雨，让那些曾经欺负过她的人知道，她的孩子，会永远站在她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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