列车箭一般的向北方一个城市驶去,黎坐在一个靠窗的位置上,眼睛木木的望着窗外,看似平静的她内心却是十分的慌乱和不安。他究竟是什么人?骗子、流氓、小偷、无赖或真是公务员?她问了一百遍无人回答她,她为什么决定要去看他呢?自她决定的那一刻起,她的心就悬得很高,尽管他一再安慰她,一定准时去车站接她,黎还是觉得不踏实,甚至整夜整夜的失眠。她也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一把年纪了还怕这怕那。不,她觉得自己的怕是有原因的,就在半年前她被南方的一个网友以门店开业为由骗去她两万元,那彻骨的疼一直疼在她身体里。她和北方的他网恋也有半年多了,他俩谈谈停停,停停又谈谈。最近俩人谈得很热火,非要见面不可。这一次黎同样没谱,她恨自己是不是又草率了一次?这种事情又不好意思向外人讲,也不能和父母说,万一自己有个什么闪失也没人知道。这副关乎着生命安危的重担只有她一人担,压得她几乎窒息。几天下来,人又老了一圈。
黎越想越怕,一个又一个可怕的镜头在她脑海里上演,黎到站了,夜已经很深了,没有人来接她,她想或许他睡着了,睡得很死,是一个突发事件把他搞得精疲力尽,然后他沉沉的睡去,所有的声音他都没有听到,他睡了一个上午又睡了一个下午。黎一遍一遍打他的手机没人接,也无他的任何消息。她在站台上从东走到西,从西又走到东,她一共走了三十多个来回,一无所获。黎在狠劲的生气,生他的气,生这个陌生城市的气,生所有人的气。忽然,黎的眼睛一亮,远远的有一辆小轿车驶了过来,那灯光一闪一闪的好像为她发出了信号,是他吗?一定是他,车在她面前戛然而止,车门打开了,那人很热情的招呼她上车。她亟不可待的坐了上去。她以为他会愧疚的要向她道歉,可是那人一言不发。她忍不着问他:“你怎么这么晚才来接我?”那人还是没理她,车反而愈开愈快!黎以为他没有听见,把问话又重复了三遍。黎又仔细的偷窥他,他怎么和照片一点也不像。一种不祥的兆头向黎袭来,黎吓出了一身冷汗。“停车,我要下车!”她喊了多遍没人理她。“完了!完了!彻底完了!碰到了一位强盗!”黎想跳车,可是窗户关得死死的,黎昏昏沉沉的也不知过了多久,路愈走愈窄,路两边是密密的林子,这里是荒郊野外是肯定的,黎还不想死,她上有老下有小她有责任她还不能死,黎此刻求生的愿望非常强烈,她可以什么都没有,只要有生命就行。车在一个密林深处停了下来,那人像丢垃圾一样将她推下车,然后掉头而窜。黎知道喊也没用,他不把自己一刀捅了就算万幸,积攒些体力吧,她安慰着自己,只要有生命什么都会有,黎顺着来路摸索着走,这是一片望不到边际的桃林、梨林、或者是苹果林?天刚蒙蒙亮的时候,黎看见了林子中有几间房屋,心想有救了,房屋里一定有吃的东西,一定是一户看林子的人家。于是,她一步一步朝房屋的方向走去。近了,她喊到:“这里有人吗?”她连续喊了四声,一声比一声高,她自己吓了一跳,她从来没有用过这么大声音,没有人应她,也许主人和看家狗都在沉睡,万一这里没有人只有看家狗怎么办?她不敢再喊了,万一喊出一只狗或者多只狗出来围攻她,那她可就大惨了。这时天已经完全大亮了,她想她的家人,想她的父母和女儿,此时她们若是打电话找她又联系不上她是何等的焦急啊!她现在被困在荒郊野外生死未卜,又无法与他们联系,她急得哭了,她也知道哭是没用的.她现在急需找出一个人帮帮她,给她个打电话的钱也行。
她走近小屋,屋门并没有上锁,她猜想这个屋的主人外出走得慌张忘了锁门了,也许是留给未归的家人的,也许是故意留给她这样落难之人的,她想推开它可又犹豫了一下,主人外出往往把家留给家狗,这只家狗也许是没黑没夜的看了几天门户,又累又饿就沉沉的睡去了,她怕她一敲门它忽然醒了窜到她身上狂咬,把我当成一顿美味佳肴了。她得找个防身东西,她看见地上有一根木棍,她捡了起来拿在手中,壮着胆再去推门。门一推就开了,看来她的担心是多余的,屋里什么也没有,有一个灶台,一口锅,一个案板,两个碗,三双筷子,一个单人床两双薄棉被,还有一些农具,都落满了灰尘。她猜想这屋的主人离开这里至少有半年以上,她翻箱倒柜的想找些吃的东西,还好在一个罈罐里一碗小米,绝处逢生的她一阵惊喜,有了粮食还得找水,她忽然发现屋外有个她熟悉的东西,她想起来了那是一台压井,小时候她在家里经常用这个压水吃,于是她在一个水缸底找到一些臭哄哄的脏水,用碗舀了一些兑到压井里作为引水,呼哧呼哧的压了起来,一会儿一股清泉流了出来,她首先满足身体的用水,一口气饮了许多,然后找来盆接了许多,她忽然产生一个奇怪的想法,想在这间小屋里住上一些时日,把生命中经历的疼痛和一些事情牢牢记在心里,她也记不清时间这把刀在她身上割了多少次,她只看到了身上一些伤痕,却不曾记得留在身上的疼痛,致使她又不断的获得新的疼痛。
黎忽然又高兴起来,有水有粮食,她又找到一些干柴,可以生火做饭了。她很久没有吃过用柴烧火做的饭了,用柴做饭是小时候的事了,想不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又满足了她的一个愿望。一碗金黄金黄的小米粥刚盛到碗里,刚要端起吃一只大老鼠窜了进去,黎“啊的一声。。。。。”醒了。原来是一场恶梦吗?怎么那么真实。
“旅客同志们,北京西站已到即到,请下车的旅客带好自己的行李物品做好下车准备。”黎慌忙看看自己的行李,完好无缺的放在行李件上。她虚惊了一场。车窗外他早已等在那里,她打开手机一看,天啊,他给她发5条短信她都没听见。
她总是奢望他比照片好看一点,和善一点,人很高大但黎总是觉得哪儿都不顺,他有点桀骜不驯的和目中无人的傲气样子,黎心里说他不是我要的人。
他接过她的包,他的脸始终紧绷着,她跟着他来到他的车上,这是一辆七成新的白色小轿车。“你怎么搞的,车就快到站了你还在呼呼睡大觉啊!我不停的给你发短信打手机都没有震醒你,你可真行啊!还口口声声说失眠呢,恐慌啊!我看你是瞎编的,故作纯真!”
刚坐上他的车他就开始唠叨了,黎心里一惊,这种人很少有啊,黎本来是不想来的,她一再对他说我们恐怕不合适,是他一个劲儿催促她来,非要见面不可。黎心肠软心想一再推拖也不是办法,这才下了决心来看他,没想到见面礼竟是这个样子。黎是个随和的人,她很讨厌较真、和受不得一点委屈、自私狭隘之人。“你怎么不说话啊!是个哑巴啊!”
“一路不都是你在演讲吗?有我说话的时间吗?我这么远来看你,不就是没接电话吗?见面没有一句好话不说,都是我的不是,看来我来也是错的。”黎异常愤怒。
一阵沉默后,他好像有意打破两人的僵局,于是,他指着前面景点问她:“那是什么地方啊?我想你在电视里总是见过吧?”他一连问黎两遍,黎本没好气的说“不知道!”
“故宫你就不知道啊!明清的历史你就不懂啊!还搞什么写作啊!开玩笑吗你,胡写八写,对社会没有任何进步意义,你一定是脑袋有毛病异想天开!白痴一个!”黎从来没有挨过这样大胆的、狂妄的骂,黎如坐针毯,这与梦中受到的惊吓和恐惧没有两样,她几次都想喊他停车下车但都忍了回去,看看他还有什么要表演,彻底认清他的庐山真面目。
“这样吧!我们先吃点饭,”车在一家并不太大的饭店停了下来,他们进去后找了一个位置坐下后,他招呼服务员过来点菜,一位女服务员拿着菜谱走了过来,他把菜谱递给黎说:“你点菜吧!你喜欢吃什么你就点什么。”黎又把菜谱递给了他。说:“你点吧!你点什么我就吃什么,我是不讲究之人,什么都行!”“那你点一个吧!剩下我点!”他又把菜谱递给黎。黎就胡乱点了一个火烧平鱼,他接过菜谱又点了红烧麻辣羊肉和一些青菜,他交待服务员不要放辣子,服务员拿着菜单走了,他问黎喝什么酒?黎说你想喝什么酒就喝什么我不会喝,他没有听懂黎说的话,大声质问:“你说的是什么呀?”黎很讨厌他这种声音。黎不回答他,他生气了,“我听不懂你的河南腔,你用普通话和我说话。”他的腔调很高,惊得周围的顾客都朝她看。黎简直无地自容,她想立刻跑出去,但又觉得他没面子,只好忍着,俩人又僵持着。
坐了一会儿,他又叫来服务员说:拿两瓶啤酒,把菜催一催。服务员说好,一会儿服务员又过来说,你们点的那个羊肉菜师傅说不用辣子做不出来。谁知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你们是怎么搞的,不会做菜就别开饭店,不让你们用辣子你就不会做了,不就是不放辣子吗?该放什么就放什么,我说你们有毛病啊!”
这举动本身就是没有素质和教养的表现,还说人家呢,黎真替他害臊。这时店老板走了过来说,要不这样你们再换个菜,黎赶忙赔笑,拿过菜谱又点了一个另外的菜,黎力争把紧张的气氛调得平和一些,他看看黎没再说什么。这时服务员把小菜端了上来,黎打开啤酒给他倒了一满杯黎倒了半杯,然后黎于他碰杯干了,紧张气氛消除了许多。此时黎想的最多的是最好他不要开口说话,黎佯装高兴的吃,实际上这顿饭黎吃得比吃药还难受。没想到他又开口说话了,问黎在家会做饭吗,黎说会做,他问会做什么饭,黎说什么饭都会做。他又问怎么做,黎说把生的做成熟的。他呆呆的望着黎大约望了十秒钟。“我看你什么都不会,饭是瞎吃,衣服瞎穿,文章瞎写,工作是瞎干。”
黎接着补充了一句“我来是瞎来!”
他愣了一下问黎:“什么叫瞎来?我这么好的条件难道配不上你吗?我一个堂堂正正的国家公务员,三处房产,又无小孩,你要是看不上我,这个世界上没有你看上的人了。”
黎不再说话了,菜陆续上来了,黎一个劲的吃菜,反正把嘴占住就行。两人吃了一会儿,他又开口道:“这样吧!我说话你听不懂,你说话我也听不懂,我给你发个信息你看看。”他开始在手机上拨弄键盘,黎的手机很快就响了,黎惊叹他的速度是何等的快。黎打开手机一看:“你来一趟不容易,我的想法是,对你我没有意见,我一直无小孩,如果你肯为我生个孩子圆我孩子梦的话,我们就结婚,孩子不让你带,我和父母带,你该干什么就干什么,退休了回来。或者你不想干工作也行,我的收入很高不用发愁。请你回答我。”黎看了信息后,立刻回复道:“你的条件是不错,恐怕我没有福气享用,这样吧,我回去考虑考虑再回答你。”
他看了黎的短信后,立刻又发过来一条,“你以前答应过我的,我让你来就是要谈结婚的事的,你不能说话不算话啊?”
黎又给他回复道,“我现在不想谈这事,我只想回去。”发玩后,黎拎起包冲出了饭店走人,拦了一辆出租车直奔火车站。
外婆的最后日子
外婆最后的时光患严重的老年痴呆,那天,我从城里回来,看见外婆伛着身体在我家大门口尊者干活,走近一看,她在剥玉米,本来就瘦小的外婆又驼了背显得更加瘦小。我知道外婆耳背大声对她说:“外婆,我回来了!”她仰起脸看看我没支声。我又大声说了一遍,她这才站起来上下打量我一番问我,“你是谁?”
“我是帆!”我回答。
你是帆,咦,几天没见你长这么高了?”外婆用手上下比划着。我心里一沉,这哪是我外婆呀!一副傻乎乎的模样,我不再和她说话了,外婆剥完最后一堆玉米棒,又找到一堆棉花桃子去摘。母亲却不让她摘,说她看不清连叶子都放进去了。闲不着的外婆在院子里走来走去,她一言不发,也听不到别人说话,样子很孤独。
在家的两天中我发现一个秘密,外婆身上穿一件蓝色涤纶上衣,两个很大的布兜里总是鼓囊囊的,我看见她总是趁人不注意,把粮食偷偷的往布兜里装,有花生、玉米粒,还有手纸一类的东西,母亲说,厕所里放的手纸她都叠叠装到衣兜里。床上和厕所里常常掉很多粮食,母亲每次掏她的衣兜她都不让掏,还和母亲大声吵,“我没偷你家东西,那是我在地上捡的,老天爷作证。”样子很气人。原来,外婆装东西是有用处的,要说她糊涂了,她还记得为她的孙儿孙女们藏一些吃的,每次她孙女孙儿们来,她都会把所藏的东西掏给他们吃,令外婆失望的是人家谁也不要她的东西。外婆的大脑还是三四十年前那个时代,饿怕了,所以对那个时代记忆最深。
外婆是个苦命人,八岁时被送到婆家当童养媳,三十三岁又死了丈夫,日子是雪上加霜。那时母亲才13岁,还有两个幼小的弟弟。外婆带着个年幼孩子艰难生活着,吃了上顿无下顿。母亲仅上了三年学因外公去世被迫停了学,勉强长到18岁就早早的嫁人。我们家虽然不富裕,但比起外婆家殷实多了,经常对外婆家接济,母亲因为上过几年学,嫁到我们村后被选拔为大队妇女主任。受过苦的母亲工作起来就格外卖力,随着我们姊妹四人的出生,奶奶又过早的去世了,外婆成了一个大忙人,有时母亲外出开会,就把我们带到外婆家让外婆照看。
外婆家住两间烂草棚,墙是土坯垒的,外加一个灶屋,比起我们家差远了。我们住的是三间瓦房,三间平房,另加两间灶屋也是瓦房。我平时最害怕的就是去外婆家,尽管外婆倾尽所有为我们做好吃的,弟妹们还是哭闹着要回家,把外婆折腾的够呛。后来,母亲不再轻易把我们放在外婆家了,逢着外出开会就提前把外婆接到我们家住,那个时候也没有什么好饭可做,能填饱肚子就觉得不错了。
母亲不在家的日子我们和外婆最亲,可从没有看见外婆开心的笑过,她也不爱多说话,总是满怀心事忧心忡忡。她默默的忙碌着,外婆除了为我们做饭外,还要去坡上拾柴,有时去地里捡一些遗留下来的粮食,如,花生、包谷、红薯等。外婆很爱惜粮食,饭吃不完了下顿热热再吃,有时我们吃剩下的饭她再把它吃掉,一次,一块干馍被我顺手扔掉,外婆看见了也没有责怪我,而是又把馍拾起来把灰打了打泡在自己碗里吃了下去。
晚上外婆总是在油灯下穿针引线为我们缝补衣服和做鞋袜,默默地奉献着自己。外公的死她从来没有跟我们讲过,也许是外婆不愿提伤心之事的缘故,是母亲给我们讲了一点,说外公在河里逮鱼被一块玻璃扎了一下水毒而死,母亲说要是现在外公是不会死的。我们缠着外婆讲故事她总是说快睡觉吧,明天你妈妈就回来了。我知道外婆是放心不下俩个不争气的舅舅,他俩都是游手好闲之人,不务正业,不爱干活,外婆常常唉声叹气,母亲让她搬我家住她就是不肯,直到她把大舅成了家立了业,把家撑了起来她才放心。
外婆80岁时,母亲强行把外婆接到了我们家,也许是老天垂怜,她的身体从来就是棒棒的,外婆的一生从没有吃过药,也不会吃药,就是一个小小的感冒也没有患过,我们全家既高兴又羡慕外婆。母亲天天吃药,胃病、高血压、高血脂、腰腿疼,我多么希望母亲也像外婆那样健健康康的。要说心态好才能长寿,可我觉得外婆心态并不好,小性多,也许是她一生孤独所造成的。
我每次回家和外婆说话总是小心翼翼。有一次,我和母亲谈论村上有两个孤寡老人去了敬老院的事,说是好事,一个人老了总得有人照顾,是党的政策好啊!现在的人是多么幸福啊,老了也有人管。不像旧社会饿死也没人管。
谁知这话外婆听了很不舒服,不声不响的回到她的住室,把衣服抱起来背上就走,母亲看见了慌忙拦着她问她去哪儿,她说回家去。母亲说在这儿不是好好的吗,为啥回家?外婆生气地说:你以为你们说的话我听不出来啊,不就想让我去敬老院吗?我干脆回家算了。母亲说你还让人说话不说话了,整天都在瞎猜。我忙向外婆解释“我们没有那个意思啊!你不要多心啊!”经我和母亲好一阵劝她才把东西放下。以后再说话就倍加小心。现在外婆耳背了,也听不见我们说什么了但我们也少了和外婆的感情沟通,我感到外婆越来越陌生了,这使我非常害怕。
李帆简介:河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河南省散文学会会员,南阳市作协委员、理事,史学研究者。出版诗集《一朵火焰在远处叫我》《遥望星空》《灵魂圣地》、长篇历史小说《范晔传》,(范蠡新传),《范晔传》2024年12月,荣获第三届中山图书奖——小说类优秀图书奖。
本人从事写作几十年来,先后在《天津诗人》《神州》《中国文学》《星星文学》《时代文学》《活着》《青春文艺》《江海文艺》《野草》《躬耕》《南阳日报》《南阳晚报》《上海诗报》等报刊杂志发表散文、诗歌5百余篇。2009年在河南省交通厅改革三十年诗歌大赛中荣获二等奖。诗歌《一粒微尘》、《粽子遐想》、《那股青烟》,获2018年第五届中外诗歌散文邀请赛一等奖,任(白河诗丛)编委。2015至2017年,在《南都晨报》《南阳晚报》发表随笔、评论260余篇。现供职于姚雪垠研究会秘书处,供职于河南省范蠡文化研究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