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果与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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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傍晚六点十七分的金色余晖中，一辆车静静地停在了便利店的门前。车的主人，三十八岁的凌空，揉了揉酸痛的颈项，后视镜里，他的眉头紧锁，犹如深深的车辙，映衬出他身上的沉重与疲惫。这种疲惫，宛如长期浸润在柴油中的粗粝，早已深深渗入他的骨髓。

便利店的玻璃门轻轻开合，带出一股冷气。货架第三层，那铁盒装的槟榔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就像一枚历经岁月磨砺、锈迹斑斑的旧硬币，瞬间在他心中激起一圈圈涟漪。

“爸，你买的是什么？”十岁的弘伟从沙发上抬起头，眼镜滑到了鼻尖，一脸的好奇。他手里的遥控器还停在《新闻直播间》的画面上，那里面，正在播报关于槟榔的危害。

凌空看着手心的铁盒，盒面上的槟榔叶纹路宛如自然界的叶脉，清晰而生动。他忽然想起了上周新闻里那个因为嚼槟榔而面颊溃烂的男人，心里不禁一颤。

他脱下鞋子，动作稍微顿了顿。想起弘伟背诵课文时那清亮如泉的嗓音，他指尖轻轻敲了敲铁盒，脸上露出一丝狡黠的笑意。“想不想看看这个特别的‘课本外知识’？”

弘伟后退半步，鞋底在地板上碾出细微的声响。他盯着那个铁盒，脸上露出犹豫的神色。“新闻里说，嚼槟榔会让口腔黏膜变硬，甚至会得癌症。”他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怕被风吹散一般。

凌空忽然大笑起来，笑声中充满了自嘲与回忆。他想起了自己十二岁那年，偷偷喝下父亲的二锅头，那种辣得眼泪狂飙的感觉，却还硬撑着说“再来一杯”。那时的他，就像现在的弘伟一样，对未知的世界充满了好奇与恐惧。

“男人嘛，总得尝尝这些带刺的滋味。”他剥开槟榔的包装，深褐色的槟榔裹着石灰，在灯光下宛如一块被岁月腌渍的老茶饼。他咬下一口，辛辣的感觉瞬间窜上舌尖，喉咙里仿佛腾起了一团火焰。这种感觉，与他记忆中工地上那咸涩的汗水如出一辙。

“爸，你别吃了！”弘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凌空抬起头，看到儿子紧紧攥着铁盒的边缘，指节已经发白。而弘伟的眼镜片上，则倒映着自己那因嚼槟榔而扭曲的眉头。

凌空咧开嘴，露出染着槟榔汁液的牙齿。“怎么，这比你背不出古诗还让你难受？”他的语气带着一丝调侃，仿佛想要缓解这紧张的气氛。然而，随着第二颗槟榔的下肚，他的舌尖已经开始发麻，腮帮子发烫如同被火焰灼烧一般。而那颗因为激动而砰砰直跳的心，则像鼓点一样在他胸腔里轰鸣着。这种感觉让他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年轻气盛、无所畏惧的年纪。但当他看到弘伟那担忧而紧张的眼神时，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于是，他深吸一口气，将手中的槟榔铁盒轻轻放下。他轻轻地递出最后一颗槟榔，声音里带着一种回忆的温情：“尝一尝，这是你老爸当年勇气的见证。”话语轻松，然而他掌心的微微湿润却透露出他内心的紧张——这是他首次以平等的身份，邀请儿子踏入自己曾经的岁月。

铝箔纸撕裂的声音在空气中回响，弘伟紧闭双眼，将槟榔送入口中。他的睫毛颤动得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蝴蝶翅膀，满载着不安与期待。凌空屏住呼吸，凝视着儿子那清秀的脸庞因槟榔的苦涩而扭曲，汁液伴随着泪水滴落在地板上，仿佛一朵在瞬间凋零的粉色野花。

“好痛！”弘伟冲向垃圾桶，吐掉口中的槟榔，大口喘着气，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滚落。“比被蜜蜂蜇还要难受！”他用校服的袖子擦拭着嘴角，眼镜歪斜着，却在抬起头时，迎上了父亲那突然僵硬的笑容。

“爸爸是个坏人。”少年的声音带着哭腔，每个字都像细针一样刺痛着凌空的心。“你明明知道它会伤人……”弘伟蹲下身子擦拭地板，肩膀颤抖得如同秋风中的银杏叶，脆弱而无力。凌空的心中涌起一阵愧疚，他想起了自己的一位海南朋友，那双枯枝般攥着槟榔的手。而此刻，儿子校服上散发出的蓝月亮清香，正在悄然抚平那些陈年的伤痛。

“对不起。”凌空单膝跪下，与儿子平视，他的声音充满了歉意，“是爸爸错了。”他伸出手想要拥抱儿子，却被弘伟推开——直到他抓起铁盒，将剩余的槟榔全部扔进垃圾桶。弘伟这才慢慢地蹭过来，用小拇指勾住了他的指尖。

“拉钩，以后永远都不吃了。”弘伟的眼睛肿得像两颗熟透的红李子，却闪烁着如星星般明亮的光芒。凌空掏出手机，任由儿子在购物软件上滑动屏幕：“草莓味要两盒，柠檬味给爸爸，妈妈喜欢玫瑰味……”少年的声音逐渐变得清亮起来，如同雨后初晴的溪涧般悦耳动听。

夜晚的微风轻轻吹动纱窗，凌空在厨房的糖罐里发现了半块槟榔。糖罐底部用蜡笔歪歪扭扭地写着一行字：“坏东西不许靠近我爸爸！”最后一个感叹号带着水痕，像是一颗未干的眼泪。然而，在月光的照耀下，它却散发着温暖而柔和的光晕。

自那以后的每个清晨，凌空都会带着弘伟去晨跑。每当路过路边的便利店时，少年总会指着店面脆生生地说：“爸爸你看，那里已经没有槟榔了！”香樟树在风中摇曳生姿，卷起满地的金黄色落叶。父子俩的欢笑声，宛如阳光中风铃的悠扬旋律，清澈而悦耳。

在一个闲适的周末，弘伟在书房的角落里翻寻着陈年旧物，不经意间捧起一本尘封的相册，他指着其中一张照片兴奋地询问：“爸爸，这是你风华正茂的年代吗？”那张略微泛黄的照片里，凌空身着工装，在南方一处建筑工地的背景下英姿飒爽。弘伟的目光紧紧锁定在照片上，随即紧紧抱住父亲的胳膊，眼中闪烁着敬仰的光芒：“那时候的你，真是风度翩翩。”

凌空凝望着窗外渐渐降临的暮色，心中泛起涟漪。他回想起那个被遗弃在角落的铁盒，那是他年轻时的一段回忆，同时也想起了儿子眼中闪烁的星光，那份对未来的憧憬与期待。在那一刻，他深刻地领悟到，有些成长的痛苦与挣扎，并不必然要传递给下一代。有些深沉的爱，更需要用包容与放下，而非一味的坚持，来悉心呵护。道不完的故事，正如一曲《拒槟小夜曲》。

铁盒藏岁月锋芒，烙印着过往，

父亲曾说它苦涩，却似糖般尝。

新闻镜头闪烁，痛苦蔓延长，

青涩果非甜糖，严霜带刺伤。

你看它灼伤喉，多少人泪汪汪，

你看它刻心伤，痕迹多难挡。

决心此刻丢弃，哐当一声响，

诱惑已入深渊，垃圾桶内藏。

书包换甜蜜香，关怀暖心房，

清晨微风轻扬，父子笑声长。

青涩果已尘封，记忆角落藏，

爱光辉下并肩，共把未来望。

作者简介

文/欢喜有约，青海乐都人。出生于80年代。曾在《河湟》、《柳湾》《税务学习》等文学杂志发表过作品，作歌词《纳顿之光·黄河谣》、《世界第一碗》、《梦飞扬》等。系乐都区作协会员，《都市头条》“欢喜有约”专栏主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