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后那排老柳树(散文)
文/王国勇(江苏)
在我老家射阳鲍墩屋后那排老柳树,自打我记事起就立在那儿。树皮糙得像奶奶布满皱纹的手背,枝条却柔得能轻轻扫过窗台。作为家里排行老二的孩子,我和姐姐、妹妹、弟弟的童年,都被这排老柳树框成了泛黄的老照片,藏满了岁月的故事。
春天发新芽时,姐姐总带着我们踮脚够那些鹅黄嫩芽。老三妹妹胆子小,蹲在树根旁扒拉蚂蚁洞;老四弟弟最调皮,骑在树杈上摇晃,惊得麻雀扑棱棱乱飞。我夹在中间,既不像姐姐沉稳会编花环,也不像老三爱安静,更没老四的闯劲,却总爱捡些细长的柳枝,笨手笨脚地学着大人编草帽。
夏天的午后,老柳树的阴凉是我们的乐园。妈妈把河水湃过的西瓜放在柳条编的筐里,我们四个围着啃得汁水直流。有一回,老四抢西瓜时不小心把瓜皮甩到老三头上,老三“哇”地哭起来,姐姐忙着哄人,我一边数落老四,一边把自己那块西瓜分给老三。老柳树沙沙作响,像是在劝架,又像是在笑我们的孩子气,就像贺知章诗里写的“碧玉妆成一树高,万条垂下绿丝绦”,只不过我们的柳树,挂满了欢笑声。
最难忘的是那年秋天,村里来了个走街串巷的糖画师傅。我们四个凑在老柳树下眼巴巴地看着,馋得直咽口水,可谁都没钱。姐姐突然眼睛一亮,说:“咱家不是攒了不少鸭毛在西厢房呢!”我们顿时来了精神,撒腿就往家跑。推开西厢房的门,竹篓里灰白的鸭毛蓬松柔软,像一团团云朵。老四性子急,伸手就去抓,结果带翻了篓子,鸭毛像雪花似的飘起来。大家手忙脚乱,小心翼翼地把地上的鸭毛一根根捡起来,还互相提醒别把鸭毛弄脏了。
当我们抱着鸭毛气喘吁吁地回来时,糖画师傅正在熬糖稀,琥珀色的糖浆在铜锅里咕嘟冒泡。姐姐递上鸭毛,声音怯生生的:“师傅,这些能换糖画吗?”师傅笑着接过,抖开鸭毛仔细查看,说我们的鸭毛又白又软,能换四个糖画。老四举着龙形糖画得意洋洋,却不小心被树枝勾住,糖画“啪嗒”掉在地上。我们四个围着摔碎的糖画,谁都没说话,还是姐姐掰下自己糖画的一角递给老四,说:“分你半条龙,咱们都是小英雄。”
等到冬天,柳叶落光了,老柳树只剩下光秃秃的枝桠。老四总爱拿弹弓打树上的冰棱,有次不小心打碎了邻居家的玻璃,吓得我们四个躲在树后大气都不敢出。最后还是我硬着头皮去道歉,回来时姐姐把自己攒的零花钱给了我赔玻璃,老三和老四也默默把藏的零食都塞给我,说算是“精神损失费”。
一九九九年,家里实在揭不开锅了。爸爸抽着勇士烟在柳树下转了好几圈,眉头皱得紧紧的,最后咬咬牙说要把树卖了。卖树那天,锯子声“吱呀吱呀”地响,我躲在屋里不敢看。等再出来时,老柳树只剩下一地碎木屑。姐姐偷偷抹眼泪,老三抱着树墩不撒手,老四蹲在地上拿树枝乱划拉,我望着空荡荡的屋后,突然想起小时候爬上树摘槐花,不小心摔下来,是老柳树的枝条托住了我。
这些年,日子慢慢好过了,屋后又种上了新树,可再也没有那排老柳树的模样。每次回老家,我都会不自觉地在屋后站上一会儿,恍惚间还能看见我们四个在柳树下嬉笑打闹的影子。那些被老柳树收藏的童年,像一坛陈年的美酒,越久越香醇。偶尔翻到当年夹在书里的柳叶书签,干枯的‘脉络里,藏着我们回不去的旧时光,那是岁月馈赠的珍贵礼物,在记忆深处永远闪着温暖的光。
作者简介:
王国勇,中共党员,笔名黄海人,江苏射阳人,文学爱好者,自由撰稿人,多有散文、诗歌、通讯先后在《沿海文学》《日月岛文学》《警视报》《盐城晚报》《莫愁杂志》《射阳日报》《盐阜大众报》《射阳广播电台》等报刊、电台、媒体发表,在村工作多年,现居住射阳合德。在文学创作中交友联谊、寻找乐趣。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