选择城市
巜我记忆中的1976》
精华热点
我记忆中的1976 张梅1976年,我七周岁,那是我从记事起,记忆最清晰的一年。我的童年成长在北方小城莱阳的一个部队大院里,那时候的我们没有农村孩子的生存压力,没有普通城市孩子的管束,更不用像现在的孩子上各种学习班,我们每天可以尽情的奔跑,放肆的玩耍,童年就像一串糖葫芦,酸酸的、甜甜的。那是个被红太阳照耀着的年代,到处飘荡着红歌,墙上写着“毛主席万岁!中国共产党万岁!”每天早晨,父母上班之前交代一下:你把弟弟照看好,没事学着写几个字,到秋天就上小学了,别光玩!他们急匆匆走了之后,我仿照妈妈的字,慵懒的在本子上写几遍毛主席万岁,好应付她的检查。我更喜欢用长长的树枝描画屋外墙上的大红字,一笔一划的,我想象着什么时候我能像大人那样写出横平竖直的大字。学习的念头一闪而过,我的心很快就会被院子里小伙伴们玩耍的欢声笑语勾去了。 我们玩的游戏五花八门,跳皮筋儿、踢毽子、玩石子、弹玻璃球,打纸牌(用烟盒叠的)抽陀螺……我们的玩具基本都是自己制作的,不用花钱买。大院里到处都有一堆一堆的孩子们,那时候每家三四个孩子,基本都是散养状态,孩子们饿了都知道跑回家找吃的,掀开锅盖就会有馒头、窝窝头、咸菜。所有人的爹妈似乎都没有时间管孩子,只有吃饭或者睡觉的时候,才到处找孩子。 印象中,每天总是阳光明媚,微风和煦,我们像一只只小鸟,自由的飞来飞去。 那时候,人们的精神生活主要是听收音机,大人看大书,小孩看小人书,最高端的饕餮盛宴就是在大操场上看露天电影。谁提前得到电影放映的消息那可厉害了,大家赶紧奔走相告,很快便妇孺皆知。到了那天,我们一白天都盼望天黑,会催促父母早早做饭,吃完晚饭,我和姐姐拿着小板凳先跑到操场上去占位置,爸爸妈妈收拾完碗筷,再抱着弟弟去找我们。操场中间的位置是留给解放军战士的,他们排着整齐的队伍来到操场,每个人胳膊底下夹着一个马扎,整齐划一地坐下,看电影之前各连队之间都会拉歌。《打靶归来》《三大纪律八项注意》《学习雷锋好榜样》等,这排唱完那排唱,打拍子指挥的那位大声喊:唱的好不好?再来一个要不要?四周的群众都鼓掌叫好,瞬间把气氛达到高潮。放映员准备好了片子,天也完全黑下来,正式放映前,一般先演一个简短的纪录片,我们叫假演片,相当于现在的新闻联播,播完之后,当银幕上出现熟悉的电影制片厂的名字时,大家抑制住兴奋的心安静下来观看。 冬天,我们穿着棉大衣坐在外面看电影,我和姐姐挤在一起取暖,缩成一团,冻麻了脚也绝不喊冷。夏天,我们宁愿挨蚊子咬,也忍着,生怕错过了精彩,依然乐此不疲。甚至有的电影放映几遍,我们就看几遍,还是看不够。我们的最爱是战斗片:《小兵张嘎》,《闪闪的红星》,《铁道游击队》,《冰山上的来客》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电影演完了,我们的开心远远没有结束,大家会议论好几天,模仿剧中人物,一般强壮一点的孩子头儿扮演英雄,他分配弱小的孩子演日本鬼子、叛徒、汉奸,当然谁都不愿意演反面人物,没办法,不演怕大孩子不和他玩了。那时候我们最崇拜的是革命英雄,虽然我是女孩子,也经常模仿《英雄儿女》中的王成:为了胜利,向我开炮!想象自己是一个大英雄,国难当头我也会挺身而出。那些电影插曲人人传唱,我妈妈专门有一个小本子记满歌词,有的还配上谱子,大家互相传阅。虽然我不认识几个字,偶尔也装模作样照着本子唱歌。 无忧无虑的日子,悠哉悠哉,感觉时间总是慢吞吞的。直到7月28日,大家从收音机里听到唐山大地震的消息,气氛陡然紧张起来。大人们描述着地震的恐怖,每家都把床搬到院子里,床的四个角绑上竹竿,挂上蚊帐,我们开始在院子里睡觉,也有的人直接在地上铺着凉席睡觉,人们手里摇着大蒲扇,三五一堆围聚在一起听收音机。我妈妈坚持要在屋里睡觉,她搂着我弟弟不出门,爸爸就找来一个空酒瓶子,倒着放在窗台上,他说万一地震了,瓶子就会掉下来,你一听到响声赶紧往外跑,跑到空地上。大人们总是叮嘱我们要在空地上玩,地震来了房子会塌。我无法想象地震有多恐怖,倒是很喜欢在院子里睡觉的那些日子,孩子们可以名正言顺的在外面疯跑,或者围着大人听故事。来自天南海北的邻居们一起谈古论今,各地风俗,历史故事,聊斋等等五花八门,我听的入迷,直到瞌睡的睁不开眼睛,精疲力尽爬上小床沉沉睡去。九月份,父亲骑着自行车带着我和双胞胎姐姐去学校报名上学,我俩一前一后,一个坐在自行车大梁上,一个坐在后座上,父亲说:记住路,放学后你们自己回家。从那以后,无论刮风下雨,他没有接送过我们一次,我们每天跟着同院里的孩子们一起上下学。刚上学第三天,阴雨天气,我来到学校发现班主任表情凝重,好像眼睛红肿,她是个漂亮优雅的中年女性,她叫大家安静,都排好队到操场集合。操场前面挂着毛主席的大照片,大喇叭里播放着悲哀的音乐,老师叫我们低头默哀,她开始轻声啜泣。我问:“老师,你怎么哭了?”她说:“毛主席逝世了。”我问:“什么是逝世?”我第一次听说这个词,觉得很拗口。她说:“不要问那么多,低头。”天空下着小雨,我们全校师生都站在操场上被雨淋的像落汤鸡,我偷偷地抬起头看看老师,她的脸上泪水合着雨水一起流,其他的老师也在哭。我不敢问了,知道发生大事了。放学的时候,我和姐姐冒着雨往家跑,到家后看到姥姥坐在床边呜呜的哭。我父母把姥姥从农村接来部队,照顾三岁的弟弟,姥姥是大字不识一个的小脚老太太,后脑勺挽着一个发髻。我问:“姥姥,你怎么哭了?”她说:“毛主席去世了。”我又问:“毛主席去世了会怎么样呢?”我不清楚,老师说逝世跟姥姥说的去世,到底什么意思。姥姥说:“毛主席去世了,天就要塌了,咱们就要过穷日子了。”我又问:“什么是穷日子?”姥姥说:“穷日子就是吃不上饭了。”我奇怪了:“咱家饭桌上有饭啊,怎么会吃不上呢?”姥姥虽然是一个没有文化的老太太,但是她知道是毛主席让我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没有了毛主席,肯定我们就要受苦受难了。我爸妈一脸严肃的下班回家了,他们的绿军装胸前都带着一朵小白花,就是用白纸扎起来的小花。我觉得挺漂亮,我和姐姐争抢着摘下来往自己衣服上带,父母叮嘱我们:最近不准大声说笑,不准穿那件红色裙子。一年级学习过什么知识我都忘了,却记得我学习参演过木偶戏《草原英雄小姐妹》,我们的校外辅导员是一名年轻帅气的解放军叔叔,打快板讲战斗故事特别好听。也忘不了军人大礼堂演节目,总有四个人戴着纸面具扮演“四人帮”蹲在舞台上挨批斗……那一年的雨水好像特别大,回家的路很泥泞,有的地方水没过我的膝盖,我穿着塑料雨衣,任雨水打在脸上,淌在身上,我知道以后的路都要自己走,所以我必须坚强和独立,在风雨中奔跑,在阳光下灿烂。1976年发生的很多事情记忆犹新,我用懵懂的眼睛打量着这个世界。小孩子并不太理解大人们的苦楚,总能想方设法从苦中找到乐趣,等到长大后回忆童年,苦亦是乐了。

查看全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