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平（比利时） 画
智多星
你的步调领先于大团黑云，在帽沿边
识破了那段弯路：绣色毛上矗立的
盲人音乐，慰问了鹤鸣山的一场阵雨。
排队的朗诵声，舒展了你眼眶里的
少年秩序，身后还有哼着村歌的山路。
低音区有人点头，无人区有诗发酵。
小男孩手拿泡泡机，生产出数量众多的
透明星球，它们在挺直腰杆的稗草上飞，
仿佛是对诗兵酒卒们的一次示范性劝谏。
山岗上，你握紧我的手如同握紧
落日下的一声犬吠。人的际遇需要更多
凹地里的支点，更需要有人提供
这样巧妙的平衡，如此，大路也仅是
可以从容错车的别名。灯盏坪很开阔，
开阔到，天人菊的绽放也可以目中无人。
*献给诗人安遇
美髯公
光线俯冲，嘴唇如雪上跳台
呼吸追随顺滑的线条，于脖颈处
抓拍了这病房真相：当我们用力将您
扶坐起来，望向窗外的同时，胡须
也恰好成为太阳抚慰后的指纹
上世纪九十年代，您奔波于
洛阳、长治、石家庄，生计卡在咽喉处
没在家的日子里，妈妈眼眶外的红，
与屋内通宵亮着的灯一样刺眼。
我的眼不自觉成为低垂的乌云
在沉默即将推倒呼吸机时，眼前枯瘦的
男人，扭头向我们做了几个鬼脸。
这个寒冬日，您仍努力将我们安置在
春天抛锚的桃林里，闭上眼，“只有月亮
在天上奔走，只有妈妈倚着门框在哭”①
①引自张执浩的《冬青树》一诗
玉臂匠
草坪上，你像一株破蕊的萱草
向蓝天炫耀着精致的出生证。活着
就是场赶集，我们早起、晚归，
在快节奏的步频中，获取充实感
生活缺些什么，我们就购置些什么
不仅要听杂货的吆喝声，还要听各种
蔬菜与水果：柿子、土豆、西兰花
听它们如何借美味抬高身价，如何利用
营养价值来升华，存在的意义
目光的每次停留，都是场生活的
现场教学。文字的每次使用，都是张
崭新的身份证：于泥土中突围，
在草丛里备战高考，氛围不必紧张，
抱着去看演唱会的心态就好，像海浪的
摇曳，自由自在却也能惊动夜色。
*献给诗人阿野
浪子
蝴蝶孤悬，被钙化的家庭骨骼
令言语围墙与未来打算，交织在一起。
流浪也分内外，倘若败给自我感动
命运就会非常脆弱；倘若败给海浪或者
阴天，蜷缩的影子也会转攻伸展运动
风吹向发梢，内向的人身体向前移动了
半步。自南阳求学归来，你寓居一座长满
青草的死火山，码字记忆过于单调，下班路，
单车碾压的烟盒，都有被投射的惊喜目光
即使身在古寺，你的焦虑也让山路充满
S形的不确定性。你决定利用假期，
在琐碎与清晰间实现一次精致的放浪
昆明，香港，北京……，你的呼吸打通了
你的关节，满溢的樱花恰好点缀了你体内
茂盛的绿植庭院，或是一场门当户对的婚配
*献给诗人刘崇周
轰天雷
刚被大风挖过墙脚，又要被响雷踢一脚
可怜的云呀，由洁白到乌黑，像极了
人这一生，从胎脂到老年斑。出生要哭
临终也要哭，那什么时候可以不哭呢？
你说，用定力努力稳住焦虑的中年
羊蹄甲坚守在秋天，这并不能说明紫荆花
喜欢春天就是从众心理，它们于群芳中
勇敢地绽放，胜过了数次化疗抢救，毕竟
总有人仗着成熟，养着赘肉
你习惯用语言做清淤保养，慈爱的妈妈
总在担心，团团乌云会遮住你善良的
小眼睛。安静会抚养更多主观，也会加深
对流层的降雨意愿，出于物种多样性的考虑
你用更大分贝的声音将大海拉回童年：
枫叶、木屋、鸟鸣，以及做瑜伽的小溪
井木犴
纵然拥有尖锐的标签，芦荟也有着
爱美的取向。冬天，大地的心事是简单的
有人将手指摁住白雪，仿佛要在平原上
挽留一个孤冷的背影，打冷颤的麻雀就在
前面树上，你无法拒绝，别人开不了口的求助
你知晓蒲公英得道的秘密，那轻盈的
冲击波，看上去多么像与轮回的和平谈判
纵然你的肺腑如此柔软，你的行事却
坚硬如瞪眼的张飞，这令人心疼的护身符
经过筛选，我仍然视你为核心朋友
你用不着被制片团队剪辑，可怜的刺猬
差点被孤立到患抑郁症，我带你认识
不同行业的新朋友，你也用你的顽强意志
将生活拓宽成一个足球场，生而为人
我们却总是在镜子里努力保持真实的模样
扑天雕
恰到好处的避险车道，往往能矫正
生命年轮。和无花果选择同样开花方式的你
不知道还要往心里储存多少羞涩，你说
仙客来是只倔强的兔耳，我则
欣赏它敢于在芳草间行走钢丝的勇气
面对瓶装饮料，玻璃杯从不因
空的冷落而惩罚自己，它不擅长过度准备
却能以胸怀接纳不同口味，这多么像你
能文能武，又酷爱小米
你的入股，犹如胡亮的书房增添了本
分量极重的诗集。从建设到运营，从管理到
发展，你的思维渗入了僵硬的大厦
如果以配角的身份，审视未来
或许你还可以趁着紫茉莉夜间开花的时候
寻找更多没被重金属污染的光线星球
混江龙
天空是踮起脚尖的湖泊，你在水里
练习蛙泳，仿佛在娘家与婆家间，来回
穿梭。五月的鱼腥草很是鲜嫩，田埂边有人
舞动小铲，也有人投注被垂柳调了颜色的
湖面，你溅起的水花恰巧掩盖住我的午餐时刻
仅凭气质，没人会发现你是个开朗的少女
关于在脾气里中和善意的本领，你还
欠我场现场教学，你说不仅要身体健康
也要言语健康，上头时要多想想可爱的兔子
懂进退的人，活着总要比看人眼色的
向日葵更加自在。仙人掌摆在花店里是
商品，供人消遣；放在庭院则像幼儿园的
小朋友，需要照顾；在沙漠，它就是王
你看黄河哪怕被人揭短，它的气势依然
能让群山受教，依然比嘉奖还要陡立
锦豹子
运气的特殊性造就了稀缺的“显眼包”
避开危机的途径从来都很被动。爬山虎善于
攀附墙体，以至于寒冬来临，当它的靠山
失去遮挡后，总会被人找到藏污纳垢的证据
被扒拉下的痛感，沦为火线提拔的牺牲品
蒲公英善于投资，也善于在股市散布信息
那些未安家的情报还在滚烫地行走着
尽管那些操盘手也掌握有哲学话语权
你不为所动，你的心里藏有一个“福娃”
月亮说，要允许乱石滩上存有宝石的可能性
渺小的事物越多，我越来越祈盼无缘由的
彩虹。山坡上，小草们静静坐着，戴着
各色的蝴蝶。上午阳光，下午暴雨，晚上
雷电。小朋友啊，你要藏好你的玩具，
不要让这些可疑的假花，干扰到小草的判断
及时雨
虽为书生却也有好使的人脉收割机
你行事如低头的酒杯，眼光却胜过冒尖的
竹笋，在一些节骨眼上，你总能通过
虎皮来衔接快要折断的茎秆，当别人都在
内卷时，你念叨着大马士革的白杨
芦叶滩头，想起长江边的童年，作为
家中长兄，你总是干完活朝着江水发呆
电台辞职后你做起生意，传杯弄盏中
你巧妙地将火焰重组为，一个大型发电厂
像“给我们孤傲的心充足了静电”①，你将
你的关心描绘进体温计，更多的人
也在困境中将你视作主心骨：拿建议或是
借资金。小时候，我们都想登高，都想成为
高山上的松柏，长大后，我们却不想
再让天空，因为我们的渺小，多下一场雨
①：引自蒋浩的《寻根协会》一诗
白日鼠
那醒来的油罐车，腹痛感强过被瀑布
冲刷的板石。如何节约运输成本，远比
如何让饮料插上吸管，有更多选择权。
煤油口服液是否让你质疑厨艺？颠锅时，
那走神的油雾又是否让你想起生辰纲？
谈起蒙汗药弹奏黄泥岗的午后，离不开
让困意节选一首，有预谋的长诗。
可怕的不是坏习惯，而是坏习惯常态，
以及，大号的罪戾培养皿生平不详……
这时候，我多么羡慕莫奈的池塘与睡莲：
让清澈向更远处渗透，让美艳再靠近点
我的瞳孔。嗐，我落泪了！面对委屈，
我很顽强；面对困难，我很顽强；直到
意识到我要直面顽强，我再也模拟不出，
比顽强还要委屈自己的困难了。
一枝花
你的羞涩恰好复盘了春天的弧度。
巡山激发了寻找“黄舜”下联的手机
识别法：紫娇、紫薇、紫荆……，
远处，云朵在山头夹紧桃枝，就像
夏天从海里衔起一滴水的童年。
白桃根部，隐约还能找到
桃花托孤时的遗命。如今结成的硕果，
足够容纳城市的忙音，相较于新枝，
我们的眼光是一种穿越。
桃胶是封冻在树干上的
琥珀色眼泪。桃花山不高，却比
高耸的楼房更易接近，词语的忧虑。
角落，风匣用复古的陈述赞美了
莱明的实践：用鲜花装饰语言的过程，
也是致力于让秋天更加厚实的尝试。
*：献给诗人莱明、黄舜
作者简介：李遂，90后，写诗兼评论，山西长治人。作品发表于《诗刊》《文艺报》《十月》《当代》《草堂》《四川文学》等刊，曾获首届涪江流域新诗之星，入选第13届十月诗会，出版诗集《寡欲咖啡馆》（2025），现居四川遂宁。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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