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
文/沈金锋
说起父亲,不如说爹更贴近生活。记事起,我没有叫过一声“爹”。纠起原因,我也说不上来,就是没有喊过一声。爹没有说过我,我也不知道从小学到高中,如何给爹要的学费钱,爹也从来没有责怪我的木讷寡言。
从爹的嘴里,我知道爹生活的不易。他九岁跟随我的爷爷奶奶到山西逃荒,在那个挨饿的年代,由于饥饿,我的爷爷奶奶病死在一座破庙里。懂事的他,揉揉模糊的双眼,让同行的人捎信回家,让我的三爷来收爷爷奶奶的尸体。从那时起,九岁的他没有了爹娘,
九岁的爹,借住在同族长辈家里。一个幼小的心灵要独自面对生活。一个比自已小的同族兄弟,受到父母的宠爱,他看在眼里,是满眼的羡慕。小的时候割草、喂牛,稍大些开始干起锄地、耙地的农活。爹上过两年小学,认了一些字。爹爱好学习,跟自己的侄子学会了算盘九归架,打起算盘来,出神入化。爹十八岁入了党,还当过村里干部,管过村里的账。一心为公,从不占公家便宜。
记事起,爹就50来岁了,通常一条白毛巾不离左右,冬天箍在头上,夏天搭在肩膀上,用北方农民形象形容爹是再贴切不过了。爹一身粗布衣裳,一条不拉条腰带绑在腰上,白色的粗布袜子,老头靴。印象当中,爹没有穿过西式衣服。
爹45岁有的我,我从来没有见过爹年轻的样貌,也只有从照片中看到爹年轻的样子,爹年轻时有挺拔的身材,身体偏瘦,风吹日晒的脸上,有几条岁月的皱纹,炯炯有神的眼睛里流露出生活的坚强。
爹,在农活上是一把好手,锄、犁、耙、耩地样样在行。爹在地里耕种的样子一直留在我的记忆深处,像放影般图片在我的脑海里不断地闪现。爹有时一手扶着犁把,一手扬鞭赶牛,老黄牛听话地走着直线,脚下顿时翻起一层层肥沃的泥土;爹有时双脚站在耙的横梁上,自然晃动着身躯,在老黄牛的带动下,耙的刀齿从土里拉出许多草根,一些土坷垃被耙碾碎,平整的一块地像艺术品一样,埋藏着丰收的喜悦;爹有时两手端着耧把,晃动着播种,长出的麦苗笔直匀称。多少年来,爹响亮的牛号声“嘚”“驾”“喔”“吁”趟过晨露,送走晚霞。
爹的勤劳影响着我,但小时候的我总不能理解。我当时总以为爹在农田里时常付出的太多功夫,收获和付出不成正比,曾在内心埋怨过爹。有一年夏季,暴雨不断,村东的棉花田被淹了,一亩多地的棉花苗所剩无不多,爹带领全家进行补种,没过多久,地里的棉花苗参差不齐绿了起来。而我当时在心里埋怨爹死板,换成别的庄稼种不就行了吗?后来,当我看到那块地白茫茫的棉花时,理解了爹辛苦地付出。
我从小跟随爹劳动的身影,也知道一些和学会一些劳动的技能。爹在黄豆地里镬地和耩地时,我是牵牛的,我牵着牛缰绳,保证牛走直线在垄里走。爹在麦场里用木锨扬场时,我随弧形的麦粒落地前用扫帚掠场。爹在蒸馒头时,我在灶坑前放柴,拉风箱烧火。炎热的夏天,爹带着我翻红薯蔓,我俩蹲着,迈着蛙步。他在前,我在后,汗湿透了衣服。一会儿,他递过来毛巾让我擦汗。我们把一根根红薯蔓翻过来,一条条毛毛根被拉断。过不了多久,红薯蔓的根部就会裂缝,后来慢慢裂开来,硕大的红薯就自然在地里慢慢长大。
由于,我在家里排行老小,所以从小到大没有干过多少农活,平时都是哥哥姐姐干活,我在一边玩。逮个蚂蚱、蜥蜴,上树摸个鸟蛋是我经常做的事。上小学、初中时,不记得写多少作业,爹总带着在农田里劳动,有时不情愿,但总被他的语重心长所改变。到现在想想和爹在一起劳动却成了我,一个农村娃宝贵的人生经历和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精神财富,终生受用。
爹在地里干了一辈子,不愿让我面朝黄土背朝天。农闲时,他经常跟我讲本村和邻村谁家上了大学,谁家用功读书的故事。也许是爹的熏陶,从小我就想走出农村,过上属于自己的生活,所谓的城市生活。
岁月穿梭,爹离我已三十年了。我已从懵懂少年,娶妻成家,成为了一位中年人,感慨良多。爹的一生,吃尽人间苦,受了多少磨难,终了也没有享过一天福。当我刚上高中时,爹想给我买一辆二八自行车,说了好多次,不久肝癌病重,成了他的遗憾;那个时候,爹常叫我呼啦他的肚子,当我摸到他的胸口有几个疙瘩时,我感受到了他的疼痛,而他只是微微一笑。当我从里屋的瓮里找到他亲手用小手绢包裹着的九张十元学费时,我有了一个不祥的预感,爹的时间不多了,我偷偷地流泪了。
爹,走了,忍着病痛走的。三十年来,我曾多少次梦见过爹,总想让爹好好的活一回,把我十六年没有叫过的“爹”补回来,在补上这三十年的。
作者简介:沈金锋,河北隆尧人,从戎十几载,现供职于邢台市襄都区城市管理局,系中国西部散文学会会员,《中国文学作家》签约作家。诗歌、散文、小说、新闻作品在《人民海军报》《邢台日报》《牛城晚报》《文学作家》《作家故事》《信服玖常》《南北作家》《讲述百姓故事》《神州·西部散文选刊》等多家报刊杂志平台上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