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花奴是个被桃树包裹着的村庄。春天花奴江岸桃红柳绿,村前屋后到处流动着粉红色的芬芳。
就在桃花盛开的季节,大白日的村里出了桩怪事,被称作烂崽的松毛轱被花嫂家的大猪婆追得满村乱窜。快逃哇,逃哇,嘻嘻。逃个摆子,呸,追,快追!村头土坎上围着一群咧嘴看热闹的人。
哎呀我的个爷,你莫、莫追了。松毛牯捂着胸口翻了翻白眼,还没吐匀两口气,那大猪婆又绯红着脸,鼓着两只兴奋而贼亮的猪婆眼,狂着蹄子直朝他投奔过来。
我的个姑奶奶,你,你老人家真的莫、莫来了,哎呀呀,会死人的呢。松毛牯一双鸭婆脚打颤,带着哭腔恨不得再长出两只脚来。
他娘的烂崽,你也有今天!
哼!早该叫猪婆佬一撇腿弄死你。
村里的爷们恨恨地,很解气。婆娘们一脸喜色,像看耍猴戏似的看得过瘾。在幸灾乐祸的同时有着花容月貌的花嫂手里拿着潲瓢,一双俊眼追着猪婆佬,心理隐隐地有些痛,那头大猪婆是她家的。
村里人不是没来由地白着眼睛看待松毛牯。
说到松毛牯人们很自然就会想起屋后那片桃林,据说 松毛牯的老娘生他时是带了桃花的。
一条小路挑着桃花的芬芳婀娜着蜿蜒前去。那天接生婆胳膊下夹着只小包裹从这条小路走过。“嘻,投胎去!”那声音轻轻柔柔的,有些妖媚。抬眼,却没看到人。碰到娘的鬼!不大一会儿,就听到林子里有人痛苦而快乐地呻吟。
松毛牯就是在路边的桃花林里被接生婆接出来的。那坨粉嫩的肉一如粉红的桃花瓣,一出娘胎就落了一身的红红白白。只可怜他的娘,来不及剪断脐带便瞪着幽幽的一双眼,幽幽地咽下一口气去再也提不起来了。婆娘屁股下的血比头顶上的花还多还红还耀眼。
小的时候,没娘的松毛牯还蛮带爱相,嘴巴子蜜甜的蛮讨人喜欢。慢慢看大,就有些酸毛桃的味道了。那崽牛毛眼里看不得女人,一看到妹子、婆娘,眼睛就跌到上面去了,刀都刮不开。呸!祖上没德,出这样的烂崽。
就在花奴村里没人睬他的时候,松毛牯像秋日的桃叶一夜之间消失在人们的视线里。不晓得过了两年还是三年,桃花拥着的小路上,松毛牯撇着一双鸭婆脚又突然现面,屁股后面还跟了只“尾巴”,一个头发染得像骚鸡公,脸模子看上去像狐狸精的妹子。后来,那“骚鸡公”妹子走了,松毛牯屁股后头又跟了个屁股像半个月亮的妹子。就这样,松毛牯身边的妹子像村里的桃花,一朵落了,紧接着又会绽开另外一朵,就这么一茬茬地开。撇着鸭婆脚的松毛牯很是得意。
妹子、婆娘大老远看到松毛牯的衣衫角就躲。村里的爷们一看到他就黄起眼睛。
他娘的烂崽,凭什么鸟本事可以弄那么多女人?众爷们心里的两个吊桶一高一低,总也想不通。几个爷们吊个烟竿凑到一起,在月夜里吞云吐雾瞎琢磨了半天,总也没想出个名堂。不过有一点是肯定的,就是为松毛牯接生的接生婆在桃林里碰到的不是鬼,一定是个命带桃花的妖精!还是九叔公胡子长,吃的谷米多,他只几句话就把众爷们说的服了。
花奴,晓得怎么来的么?就是隔几百年村里就要出个花痴,不然这桃树不开花怎结得出果子,结不出果子大家伙吃什么?九叔公用烟竿敲打着脚下的青石板。他缓了口气,说,是时候了就得出个松毛牯这样的浪荡子,幸亏花痴是松毛牯这样的烂崽,要是换成李老倌家的二毛牯,换成牛牯头家的田螺,那不拐了大场!
李老倌和牛牯头很不情愿九叔公拿他们作比,但想想自家的崽没变成松毛牯那样的花痴,便也宽厚地咧了咧嘴。
自从九叔公说过月夜里那番话以后,松毛牯在村里人眼里就不再那么扎眼了。毕竟要出个这样的人呢,出在松毛牯身上总比出在别的什么人身上好。于是松毛牯的人缘在村里慢慢好了起来。
松毛牯这崽真不是人,村里人给了梯子,他就真的癞蛤蟆想登天。妹子、婆娘跟他搭不得话,搭上几句话就像吃了迷魂药。你他娘的花痴痴外头的噻,还胳膊肘朝里拐,把自个村里的女人一把搂到床上去了,呸,野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那些个爷们一个个咬牙切齿。吃了亏的爷们拿自家妹子、婆娘一审,竟都一口咬定是松毛牯那崽会“弄翘脚”,也就是会耍法子。被他弄了翘脚的人整个人都不是自己的,跟松毛牯完事以后就像做了个梦。
怪不得那么多女人被他放倒,原来出去两三年他学会了这么下三烂的一手!
都说松毛牯“弄翘脚”很神,看到漂亮女人走过来,随手扯根茅草念个咒,只要从咒草上跨过,再漂亮的女人都会乖乖跟松毛牯走。
这天,花嫂正准备把大猪婆放出来,让邻村五爷家的猪牯来配种。
花嫂是花奴村的美人胚子,又能干。看到花嫂家那头性感的大猪婆,松毛牯撇着鸭婆脚摇过来,斜眼瞅着花嫂放起“烂”来。花嫂,你莫光想着给骚猪婆配种,光让骚猪婆享受哪行啊,你也该让自己享受享受……说这话的时候,松毛牯眼睛贼亮的,鼓鼓的,落在花嫂胸脯上好像吞得人进。而且,松毛牯来的时候分明手上摇着根牛茎草。只眨眼功夫,牛茎草不在松毛牯手上了。
糟糕!花嫂想起村里的一些传言,心里一慌,一张桃花脸一白,跟着又变红了。她捋捋额前的头发,稳了稳心,对自己说,小心啊,莫乱动步啊,千万莫跨过咒草让他弄了翘脚啊。正想着,大猪婆冷不防从栏里唬着鼻头冲出来,几乎把花嫂撞到土墙跟上。
大猪婆一跨出栏门,就像踩中弄了翘脚的咒草,胀红着脸,扇动肥耳,两只鼓鼓的猪婆眼放着逼人的亮光,像追情人一样,咬定松毛牯不得脱壳了。
哎呀呀我的个爷,来势好猛!松毛牯头发一直,提起鸭婆脚掉头往村里逃。
快追啊!猪大妹子加油哇!
松毛牯,你跑什么喽,花嫂家的骚猪婆正对得上你那号牛卵子噻,哈哈哈哈——
花奴村的男女老少全站在村门口看热闹。任松毛牯如何求饶,那头大猪婆就是红了眼,硬追着他不肯歇脚。
花嫂心痛起大猪婆来,绯红着桃花般的粉脸,摇着潲瓢急得连连跺脚,莫追了,莫追了,追起糜劳的,等下五爷家的猪牯来了,哪有力气配种哇?!
猪婆佬没力气配,你自己配噻!
哈哈,哈哈……花瓣簌簌地下。
松毛牯又被追了几个回合,那双鸭婆脚实在提不起了,最后两手一伸,“扑通”一声扑到花奴江里。江边的桃树被震得直颤,花瓣如雨,纷纷扬扬跌落到松毛牯身上。
没等湿淋淋的松毛牯抖落花瓣喘过气来,花嫂家的大猪婆已被五爷家的猪牯迷住,像被弄了翘脚似的架上了。
拆了骨架的松毛牯拖着鸭婆脚走上岸,用手捋一把脸上的水甩出去,一睁眼,我的个爷!!!他掉转身没命的猛跑起来。
跑什么跑?那是我家刚配完种的猪牯佬!站在花嫂旁边的五爷松开嘴里的烟竿,朝着松毛牯晃动的背,朗声喊道。
作者简介:袁晓燕,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湖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南散文学会会员,毛泽东文学院第四期作家班学员。曾在政府办、宣传部等单位工作,现为资兴市文联副主席。公开出版个人散文集、短篇小说集四部,主编诗文集、故事集两部。获湖南省首届文物解读大赛作品二等奖,湖南“新女性”征文三等奖,郴州市“五个一”工程奖。作品散见于《羊城晚报》《文化时报》《散文选刊》《湖南作家》《短篇小说》《小小说原创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