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色深处的乡愁》

作者：王微波

       车过渭河大桥时，风里忽然有了麦苗拔节的声音。四月阳光斜切进车窗，在儿子后颈烙下细碎光斑，他边专注地开车边听着车载音乐，后视镜里晃动的秀发让我恍惚看见五十年前那个追着拖拉机跑的少年——那时我总以为，故乡是永远追不上的远方。

      咸兴公路两侧的田野正在褪色。纺织工业园的宽阔的大道吞没了最后几畦油菜花，直到马嵬坡下才见青绿漫过田埂。当车轮碾过村口学校门前那条窄小的砖铺路时，我数着记忆里的步数：五十步到三爷家门前，再有三十步就是紧邻的我叔父家和我家了，三爷与我们家的间隔处依然是村中几户村民的绺绺田，想要在此建房的村民，始终未能如愿兑地，这绺绺田就这样固执地绺绺着，羁绊着农户的新居连成一片。

      两扇嵌了铁条的老门虚掩着，铁锁门闩早已锈迹斑斑成为摆设。叔父佝偻着身影从东邻闪了出来，他熟练地打开大门，带我们在前后院转了个来回，未了苦笑着说，你看，屋不住人，草都长疯了。当年你爸爸在时，还隔三岔五回来，还像个屋，现在都成荒草滩了。言罢，还唉了一声。我的心里有点凄然。

      老宅的梁木在头顶吱呀作响，两头沉的写字台上厚厚的落了层经年的浮尘。我抬头猛然看见叉间立柱上尚未完全褪去红色的一绺红纸，自上而下书着"丙寅年桂月立木"——那是父亲亲笔书写下的盖房架梁时间，看上去墨迹似乎未干。

      暮色漫过村道时，我们踩着满地槐花往回走。北巷村委会前飘出广场舞音乐，东边老宅基地却像被风卷走的麦壳，在机械轰鸣中散作苍茫暮霭。经过村新建的文化广场，不锈钢宣传栏里"乡村振兴"的金色大字，正把夕阳切割成支离的光斑。

      车启动时，叔父站在车灯里挥手，身后是成片空置的院落。那些被城市引力撕碎的炊烟，此刻都化作导航仪里跳动的电子音符。后视镜中，我看见童年追逐过的拖拉机残影，正与无人机掠过的麦田重叠成模糊的远景。

作者简介：王微波，退休公务员，爱好文学，中国诗歌学会会员，在中国诗歌网发布诗歌百余首，在省市报刊发布散文多篇，获国际诗词协会、国际诗歌网第三、第四、第五届《中国最美游记》奖，获2021首届《盛世千蕴杯》中华诗词诗歌大赛三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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