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兜兜转转的,又回到了小镇上,没成想这一待就是11年零六个月。那时候镇上多是一层的房子,政府坎脚下的王二赖几弟兄合伙修的是三层的,挨到狗娃儿的黄老板是修了三层的楼房的,是算上坎下的偶尔要进水的负一层是四层的。狗娃儿的一层二十多平方的石头房子,爷爷婆婆曾租过七八年的样子,开了杂货铺。直到爷爷生命的最后几年才搬回到老祠堂,那时的老祠堂已经风雨飘摇,垂垂老矣,和爷爷的生命差不多一个样子了。
后来中学坎上的友胜一家、剪头发的三毛、开药铺的四儿及开麻将馆儿的老大也修了三层的,不大,似一个个抽屉,后来三毛把友胜的那栋楼买了下来,给他的小女儿做嫁妆陪嫁的。供销社在小镇的中心地段,但已日落西山,就像每天早上敲响的钟声,有气无力的,说是钟,其实就是一块废钢圈,不太脆,更谈不上悦耳动听了,上班下班的一个信号而已。镇上的代销店、经销店如雨后春笋,他们屋挨着屋,各做各的生意,河水不犯井水,多年来也不曾见谁和谁红个脸,大声争吵过,相安无事。而且天不亮就开店了,晚上守到夜半三更的,态度又好,轻言细语温柔以待的。不像供销社的小青年们,高兴起来哈好,哪个一失恋什么的,耷拉着脸,像谁借她的米还她的糠哒滴,社主任哈要想尽千方百计往自己怀抱儿搞几个儿。本来就劣等兵升营长是危险万丈的,哈在不断往里塞人,短短的半年时间里,好像有七八个小青年进来了。
挨到石拱桥的一两层楼房,是不太规整的,算不的四方四正,勉强算三角形吧,一西溪坪的小伙子,姓周,医术哈算好,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那时的我就是跟他差不多的一个德性,所以在后来的介绍女朋友时是颇费周折了的,有人曾当着我的面儿说,不会有病吧。我小声嘀咕着,你才有病吧。没多久,有个女孩纸跟着他了,眉清目秀的,独角辫,时常穿的似职业装,颜色不深,淡淡的。红火了一阵子,后来是栽在翻坨坨儿上了的。听说有次晚上梦见几副棺材,天不亮邀斜对面的白瓜二,溜到下面宋家湾的场子上,一上桌得了好几个箍子的,人心不足蛇吞象,又马儿山的龙灯舞转替哒。欠了一屁股搭一岩趴的账,灰溜溜的退出了小镇。那时候兴起做三十六,在西溪坪的某个馆子里做六六大顺酒席,两口子不敢露面,也没几人捧场,要账的比坐席的哈多些,这么多年了也杳无音信了。
有两家坐豆腐的,正生家是祖传的,几代人下来都是做豆腐。白瓜汤汤儿也做豆腐,一儿一女的,这几年似乎没见冒花了,据说是儿子不扯杆,惹祸了哈是其他不得已而为之的事儿,总之是猫儿不见顶了。
那时的医院和粮店也是要死不活的,苦撑着的,粮店的场子是两层的砖混结构,临街的,我的一个叔伯二伯接管了,收购了的。现在成了三溪武儿的超市的仓库了。
我刚开始是在小山坡上的小学校里的,与小芳认识结婚后,供销社哈坚持了一阵子,在供销社里生活了一段时间。已经是上半年休半年了,苟延残喘,挨日子了。再后来的某年某月的某一天,算了帐,补了工龄工资,继续补交什么金的,就和供销社一拍两散,古德拜了。
孩子刚出世,小芳在小镇上开了间租书屋,精品店子。不过的时不时的到常德桥南市场打批发。为了省几个钱,半夜二更半的,坐在火车(货车)尾厢的,蒸汽式的,烧煤的,钻进隧洞,是一股子煤烟味儿的,到站后,是不能走寻常路的,钻桥隧,有时要匍匐前进的。受冷挨饿不说,体力是消耗不少的,加之戴了副大框架眼镜,汗珠子滚灯光,天将亮,桥南市场未开门,在门口迷糊会儿,哐啷哐啷的声音,吵醒了昏睡中的你我,忙不迭要在精品店、书店、vcd碟子店挑选一番了。
砍价是个技术活儿,对半后哈可再讲价,那就要下一番功夫了。到什么山上唱什么歌?见什么样的人讲什么话?说白了,就是逢人讲人话,逢鬼讲鬼话。也讲究个一回生二回熟的,多点儿唾沫星子横飞哈是益处多多的。
盗版的,翻拍的,那是要占一定比例的,不然没有什么利润可言。前两个月哈行,毛毛儿的算了帐,有个千儿八百的进账,于我们而言,已经是非常大的进项了。跟风者不断加入,你降价我打折,一降再降,已毫无利润可说,不得已,小芳退出了,在老公社的幼儿园干老本行去了。
日子在飞速旋转,儿子能自己跟着圆圈圈儿的学步车行动自如的了。我也被拔高进入小镇上的中学任教,一进去,因了多是老师和学长什么的,肩上的担子重了起来。初一一个班的语文,初三两个班的历史,后来接了其中一个班的班主任,是有早晚自习的,说是自习,实际上每堂课都安排好了老师,每堂课给一定的补贴,作为班主任,一个月多了百多块钱的补贴。稍微缓解了一下生活的困难。
每个阶段都有抉择,不少的学生对升学无望,破罐子破摔,或者是早就抱定要南下打工去了。劝学成了那段日子的当务之急,有些既有经济困难也有想外出打工的想法,女的比男的辍学的多,男的再怎么成绩差,也要熬,做天和尚撞一天钟,有些是一天钟也不撞的。病入膏肓,无可救药了。原来一教室四排,三十几个人;后来的后来,临毕业时只有三排27人。谈恋爱的,夜半三更的从寝室溜出来,顺着火车路走到北站,又在天将亮时返回,这是毕业后的某天遇见一学生说的,我是一阵后怕,好在没出事儿,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功夫不负有心人,那年的中考打了翻身仗,不说后无来者,至少是前无古人的,各项补贴加起来哈有千百块。
孩子在长大,要想进城读书了。人托人宝托宝的,嫂子作了牺牲,那年她本来有机会晋升中高职称的,为了我进城,把到手的机会拱手相让了,好在肥水不流外人田,是自家兄弟姊妹。
保密工作做的严实,没得到最后撤退的消息,学校安排的工作仍在继续努力完成,校长哈在给压担子,担任初三的班主任,教学两个班的语文,两个班的历史,我无言以对,只是鸡娃琢米头子似的,头点个不停。
就在那年的初秋,接到一纸调令,在城里找好房子,用一个货车,一股脑儿的,连床铺草都没落下,黄昏时分,离开了小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