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 朱建宜，宜黄县政协退休干部，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上世纪八十年代开始业余文学创作，先后在《人民政协报》《解放日报》《农民日报》《中国财经报》《江西日报》《萌芽》《抚河》《抚州日报》《汤显祖研究》《抚州社会科学》《现代抚州》等70多家报刊、杂志发表小说、散文、诗歌、论文、报告文学、人物通讯等数百篇（首）。
泄 密
（小小说）
文/朱建宜
这几天，县政府办主任胥志和惹上大事了。
事情的起因是这样的：56岁的县长吴忠友最近如愿高升，据传是外调本市邻县任县委书记，目前正在公示期的尾声。
公示期最后一天，吴忠友摩挲着即将清空的办公桌。晨光斜照进办公室，映得桌上那块玉石镇纸泛着幽光。他在想还有什么事情需要处理，他忽然想起，自己那张绑定工资的农行卡不见了，该找出来带着。
卡包夹层里滑落出几张健身会所贵宾卡、油卡、购物卡，他皱眉将其塞进文件柜最底层。这些年换过多次钱包，银行卡、身份证、油卡、医保卡等越攒越多，不常用的早被他分门别类藏进各处。记忆像蒙尘的玻璃，怎么也擦不出那张工资卡的存放位置。
"小胥，来我办公室。"他拨通内线，声音带着常年发号施令的沉稳。
胥志和的办公室就在隔壁，两分钟内就赶到了。这个跟了他四年的秘书，总能精准捕捉领导欲言又止的意图。"去农行帮我补办工资卡，卡号和密码都忘了。"吴忠友往真皮座椅上一靠，看着年轻人迅速点头，转身时公文包带扫过门框的动作都带着训练有素的利落。
领导的事就是大事，特别是私人的事。县农行龙行长接到胥志和主任的电话时正在开晨会。
几分钟后，县农行行长带着胥主任来到业务室，虽然忘记了卡号和密码，柜员还是很快在电脑上找到了工资卡的原始资料，当屏幕跳出工资卡明细的瞬间，空气突然凝固。当时在场的胥主任和行长、银行工作人员在工资卡余额里看到了一个七位数的数字，静静躺在那里，七年零八个月没有任何取存记录。胥主任瞥见龙行长喉结滚动了一下，柜员的指甲在键盘上悬停三秒才继续敲击。三个人都相视一笑，没有人说一句话，柜员把补办好的卡交给胥主任，一切简单而又正常，按理说这事应该就过去了。
新卡办好时，时针刚过十一点。胥志和把卡放在吴县长办公桌上，报出密码后，注意到领导食指在榆木桌面敲出不规律的节奏。“辛苦了。”吴忠友头也不抬，钢笔尖在述职报告末尾洇出个墨点。
但当天，一条关于吴县长工资卡上有XXX万，七年半没有取过一次工资的坊间新闻在全县疯传，特别是工资卡有多少基本工资、阳光津贴、各类奖金、话费补贴、用车补贴等等打破了普通老百姓的认知，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热门话题。“听说吴县长工资卡......”的消息像春汛漫过堤坝，从体制内传到菜市场，连街角修鞋匠都在议论“那个数字”。
很快，这事吴县长自己也知道了，虽说工资卡里的收入都是合法的，但吴县长从政多年养成的政治敏感性，让他还是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压力和麻烦，许多因为桌上一包烟、手上一块表、饭局上一瓶酒等让官员翻车的案例，让他意识到这个问题的重要性。
吴忠友盯着手机里下属转发的网络截图，茶水凉了又热。网络屏幕上的讨论楼已经盖到三百多层，有人算出他每月各项津贴总和，精确到个位。窗外的桂花树沙沙作响，他想起三年前落马的邻市局长，不过是被拍到抽了包限量版香烟。
“你确定当时在场的只有你们三个？”胥志和第二次被叫进办公室时，发现吴忠友衣领歪得厉害。年轻人后背渗出冷汗，反复确认：“行长亲自陪着，柜员是业务骨干，我还反复交待让她不要多嘴，绝对可靠。”
月光爬上窗台时，吴忠友在办公室踱了十七个来回。胥志和老婆从自来水公司调进文化馆，是他打的招呼；答应把年轻人安排到一个大局的承诺，也写进了调离前的人事方案。至于龙行长，自己也没少支持帮助他...可除了这三人，还能有谁？
好在有惊无险，公示期满那天，吴忠友有惊无险地赴任邻县县委书记。送行私宴上，他拍着胥志和的肩膀说“好好干”，眼角余光却瞥见年轻人脖颈处的汗渍。一个月后，组织部任命下来，胥志和去了县科技局，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单位。宣读任命文件时，他突然想起补办工资卡那天，电脑显示屏上的余额，眼前泛起屏幕上的莹光。
站在新单位宽敞明亮的办公室，吴书记把新工资卡习惯性的插进保险柜最底层。窗外的河水波光粼粼，他点燃一支烟，烟雾缭绕中浮现出龙行长敬酒时闪烁的眼神，还有胥志和汇报工作时永远低半头的姿态。泄密者究竟是谁？这个问题像枚图钉，深深扎进他升迁的喜悦里。
三个月后的深夜，吴忠友在批阅文件时接到匿名短信：“卡是行长的堂弟传出去的，他在网吧当网管。”短信随即被撤回，屏幕重归漆黑。他握着手机，听着窗外呼啸的夜风，忽然想起那张再也找不到的旧工资卡----或许有些秘密，本就该永远埋在记忆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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