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想起路边茶水摊
作者/葛国顺
说起路边茶水摊,那还是二十世纪八十年代的事。现在茶水摊早已销声匿迹,那一杯杯盖着玻璃片的凉茶,在某个炎热的夏天还会偶尔从我的脑海里显现出来。
记得那时候改革开放才刚刚兴起,寻常百姓还没有私家车,乡下人进城,城里人上街,人们都得冒着骄阳步行。炎热的大伏里那太阳火辣辣地热,被烘烤过的砂石路面散发出可以烧熟鸡蛋的热量,行走在这烘箱般的马路上,体内的水分不由自主地往外流淌,这时口干舌燥,最渴望能喝上一杯清爽的凉茶。难怪苏东坡在一首诗中也曾写到过这样的情景“日高人渴漫思茶”。

我那时在临泽区委工作,街上吴凤茂老板领着街道职工创办的汽酒厂,主要生产汽水、香槟汽酒,也有白酒。香槟汽酒很畅销,正适应农村人作为解渴的饮料,大热天基本上家家都在用,夏收季节田间地头到处都是。汽酒厂就在我们单位隔壁,单位院子里多余的地方便给企业放收回的汽酒瓶子,也算是支持企业发展,不收任何费用。吴老板不过意,有时还要职工用面盆子盛的汽水送给我们消暑,逢时过节还给我们发些厂里生产的汽酒、扫帚之类的,作为给我们的福利。
那时生活真的很清苦。我在区委工作还属以农代干,月薪也只有40元,父母年事已高,农田活计也难干了,我只得把两个孩子弄到身边上小学,也便于照料。同时,也干脆把户口从老家迁到靠近街口的一个生产队,种些口粮田,想等机会转个定销,实现“脱农”。农村小孩与街上吃定量的孩子生活是没法比的,当时城镇的孩子大部分都是定量户口,生活条件相对于我们土生土长的农村娃要丰厚很多,嘴头子就更不用说了。有的老师也有点势利眼,看我们乡下小孩总是有种异样的眼光,那个时代的人却现实的可怕。孩子们因自卑无心学习,尽想着赚点钱可以填补嘴馋和小讥讽的渴望让人厚爱!过了一阵子,孩子们经常在我们面前叽咕,只是我们襄中羞涩,也满足不了她们的最低要求,只能象征性地给点小钱,孩子也很懂事,十分理解父母的难处。
那时我工作很忙,经常得陪领导下乡,很少有时间照顾家庭。有次周六下午因事提前回来了,当车子从我家路边经过时,看到多了个茶水摊,只见摆着一张小方桌,桌上有几个盛满茶水的玻璃杯子,每只杯上都有一块块同样大小的正方形玻璃片当茶盖,既防止苍蝇蚊子之类的侵入,也可阻挡灰尘对茶水的污染,一块薄薄的玻璃片已成为茶水摊的标志物。旁边有个大茶桶,两个小孩戴着草帽坐在那儿,很像回事。听到车子喇叭声,猛一抬头,她们认识是区委的吉普车,万万想不到我回来得那么早,一时吓得没主意,慌乱之中,便一个随手拧水桶,一个搬桌子直往家里奔。
见此情景,我心里真不是个滋味。为了面子,在车上也没与领导说。晚上下班回到家,心平气和地问及此事,孩子们已经吓得不行,知道闯下大祸,便一声不吭。
“茶水还好卖吗?”我轻描淡写地问她们。
“我们卖茶已经有好长时间了,只因看在到人家街上的孩子吃嘴头子眼馋,看到家里有茶叶,才动了这个脑筋。”她们见我没有“教训”的意味,便放松了戒意,才“老实”招来。
她们还告诉我,烈日下很多行色匆匆的路人,有熟悉的也有不相识的,只是同情我们小孩,手里捧着茶杯就喝上了,也不用我们使劲吆喝招揽,喝完丢下几分钱就走。
“你们在路边摆茶水摊不害怕吗?”我又问她们。
“我们还专门拦开汽车的人,觉得有车的人都是条件相对好的人。每杯水就是几分至一角钱,就一心想着自己苦钱填补当时的小私欲。”她们完全放松了戒备,眉飞色舞地说开来了。
“茶客对你们的茶还满意吗?”
“还好,都夸我们的茶水好,解渴。”
“是的,你老爸平时都舍不得喝的茶叶被你们贱卖了,人家还不高兴才怪呢。”我说,听到她们说了原委,感到她们很可怜,我也不便问是谁的主意,也没有更多指责,相反还一个劲地安慰,同时提醒她们马路旁边摆茶水摊不安全,以后不要再摆了, 她们见我对此事就这么轻描淡写地问了下,没有指责和批评,反倒兴致上来了,还滔滔不绝地说出一套“卖茶经”:茶水要适应各种人的不同口味,有白开水、茶叶茶、薄荷茶等,白开水几乎无成本,售价最便宜,一分钱就可喝上一杯。茶叶茶分红茶、绿茶,以适合不同人群的喜好,价格自然贵些。最有特色的是薄荷茶,那是隔壁阿婆用自家院子里种植的薄荷叶泡制而成,口感清凉,略带一丝淡淡的苦味,如果在里面放入少许白糖,味道就大不一样了,那苦中带甜的薄荷水有一种异样的凉爽,特别适合小朋友。只见她们如数家珍地说得津津乐道,真的让我哭笑不得。
前几日与她们谈起路边茶水摊的事,她们说“那时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的胆,也不顾拦车会被车子压下来。唯一最怕的就是怕父亲的单位车经过,怕发现回来挨骂。有几次看错了,误以为爸爸回来了,扔掉东西就往家跑。”现在说起来还真的感到很可笑。
从女儿小小年纪在路边摆茶水摊一事我联想很多。一是在那个特定年代生活窘迫,也是家境困难逼出来的; 二是说明她们从小就蒙发自主创业的经营理念,虽然摆茶水摊利润微薄,既是彰显自己动手的勤劳本色,也是接近社会的一种途径。
说来也真的怪了。初中毕业后,大女儿考取了泰兴卫校,二女儿也考上了96级高邮师范幼师班,还转了户口。毕业后就到一家幼儿园实习,不到半年向我们提出个人创办幼儿园的设想,正好那时改革开放初期,政府鼓励个人创业,尽管我们没有经济实力,想法子也要满足她的创业需求。四处打听找场地,当时的总工会正好有闲置教室,便租用了四间,利用家中现有的树材,再买些木材制作几十套儿童木椅,到教育部门办理了批准手续,还特意请时任市政协副主席朱延庆(女儿上师范时朱是校长)题写了园名“世纪双语幼儿园”,选择一个良辰吉日正式开张了。一晃二十多年过去了,园址几经变迁,由个体转而承包,本着“一切为了孩子”的办园理念,为了发展社会公益事业,一路走来,历经风风雨雨,尝尽了辛酸苦辣,虽然苦些累些,她感到满满的成就感、幸福感,我从心里还真佩服她那股“倔犟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