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院又迎春燕归
作者:田玉平

记得小时候,老院平房的檐角还挂着未化的冰棱时,我便偶尔听见那串细碎的呢喃。起初以为是错觉,直到某天清晨推开家门,忽见两道墨里带红的剪影正掠过檐下的铜铃,翅尖带起的风撞碎了满庭寂静,叮当声里,春燕回来了。
燕子总在这样的时刻归来,像一群信守诺言的老友。奶奶说,燕子是认巢的,哪怕飞越万水千山,也会循着老房子的气息找回来。此刻它们停在晾衣绳上,尾羽如剪裁开晨光,红喙间还沾着南方的水汽,正歪着头打量廊下那架去年未拆的燕窝。父亲早用竹篾加固了底座,檐角的蛛网也被细心扫去,只等它们衔来新泥,续接旧年的故事。
春日的艳阳漫过天井时,燕子开始忙碌了。它们穿梭于晾在竹竿上的蓝布衫之间,翅膀带起的气流掀动衣角,像是在与旧物打招呼。我常蹲在门槛上看它们筑巢,一团团新泥混着草茎被小心地堆砌,喙尖叩打木梁的声音细碎而执着,仿佛在为老屋缝制一枚春天的勋章。奶奶说过,燕子筑巢是添喜,于是每年春夏之交,她都会在燕窝下方悬一块竹匾,接住偶尔掉落的泥星子,也接住那些絮絮叨叨的时光。
儿时的我总以为燕子是会说话的。它们在院子里追逐时,常常发出轻快的调子,像是在商量去哪儿衔最新鲜的春泥;停在电线上排成五线谱时,又似在哼唱古老的童谣。奶奶的蒲扇摇着摇着,那些声音便化作了午后的催眠曲。有一回,一只雏燕不慎从巢里跌落,我慌忙拣起放入竹筛接里,父亲戴着草帽爬上梯子,将它轻轻放回巢中,老燕子在窗外盘旋良久,鸣声里竟像是在道着谢谢。
昔日老屋的砖墙已爬上青苔,雕花木窗的漆色也淡了,但燕子的归来从未失约。它们掠过院子天井时,会惊起去年的积雪;停在晾衣绳上时,影子会落在母亲浆洗的被面上。某个清晨我忽然发现,新筑的巢里多了几枚淡蓝色的卵,阳光穿过雕花的门窗,在卵壳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撒了一把星星。母亲说,这是燕子给老房子的回信,年复一年,从未间断。
暮色四合时,燕子常停在檐角,望着天边的归云。它们的羽毛在夕照里泛着金属般的光泽,红喙微微开合,似在与渐浓的夜色私语。这时的老屋便成了一幅会呼吸的画,梁上的燕窝是画眼,燕子的呢喃是画中的留白,而我们这些在檐下长大的人,早已把自己的年轮,悄悄织进了它们往返的羽翼里。
又一场春雨过后,雏燕的鸣声开始在梁间响起。我站在廊下,看老燕子一次次飞向田野,衔回湿润的春泥与青虫,翅膀掠过雨丝时,划出一道道晶亮的弧线。原来有些约定,早已刻在时光的褶皱里——当春风吹化最后一块冰棱,当老屋的门环再次被叩响,燕子的归来,便是整个春天最动人的注脚。
它们终究是属于这里的,就像老井里的水,就像檐角的铜铃,就像移动的一团火,就像我们藏在记忆深处的,关于春夏之交的所有温柔。而每当它们掠过檐角,那些以为被岁月冲淡的故事,便会随着呢喃声,在老房子的梁柱间,一圈圈地,荡开涟漪。因为,吉地居福人,吉地招灵燕。
今日,我坐在新建的小二楼客厅沙发上,捧卷阅读时,春燕顺着为其敞开的房门滑入,或停在天花板的中式吊灯上,或吸咐在雪白的墙线上,上窜下跳,左顾右盼,像是在找老屋的房粱,又像是在对新屋的夸奖。
看着春燕归来的敏捷身影,回望燕子勤劳的筑巢、精心的培育下一代的情景,我的心情便进入无限的欢畅、长长的安慰。
春燕又归来,我已分不清它们是老燕子还是新生长大的小燕子。而它们很有灵性,认识吉地,认识老屋新宅。并且记着奶奶、记着妈妈,还认识我。

作者简介
田玉平,祖籍山西五台,现籍怀仁,退休人员。喜欢写作,却又文字功底差;爱好文学,却是欣赏水平低。盼与有识之士、之群体结缘,见贤思齐,不断充实自己。
(图文供稿:田玉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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