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欧阳贞冰  朗诵：何方　杨建松

音乐合成：杨建松

　　1953年，世界和平理事会将中国文学家屈原、波兰天文学家日心说创始人哥白尼、法国文学家佛朗索瓦.拉伯雷、古巴民族独立运动领袖和作家何塞.马蒂列为世界四大文化名人。

　　　　　　——题 记

我曾一个白天一个白天地在楼下的公园里徘徊

我曾一个夜晚一个夜晚地在楼上的书房中枯坐

我满怀渴望而又小心翼翼地走近你

我彷彷徨徨而又心有不甘地绕开你

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你神奇而瑰丽的文字所征服

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你深厚而浪漫的情感所感动

尽管我不知你的生平何以留下那么多的盲点与疑点

就连为你作传的司马迁都因情绪激动而不能心平气和地记录你的身世行踪

尽管我不知后人何以附会给你那么多他们自己想要的东西

竟然使你最终成了一个滚雪球式的人物

但有一点我却清楚的知道

如果没有你精彩绝艳的楚辞

你将会淹没在历史的尘沙之中

连同你的委屈、连同你的痛苦、连同你的不幸

从少年到青年，从青年到中年

世事纷纭，沧海桑田

我对你作品的喜爱却从未有过变化

我对你人格的敬仰也从未有过改变

尽管我从不奢求无限量地走进你

但我渴望接近你的步伐却从未停止过

尽管我深知你生前是那么地寂寞

"举世皆浊我独清，众人皆醉我独醒"

但我也清楚地明白中国文化中的你其实从来都不孤独

从贾谊到刘安

从司马迁到陶渊明

从李白到杜甫

从苏东坡到李清照

从王国维到梁启超

哪一个不是你的隔世知音？

哪一个没有借你的酒杯浇过自己心中的块垒？

就说李白的《梦游天姥吟留别》吧

"霓为衣兮风为马，云之君兮纷纷而来下

虎鼓瑟兮鸾回车，仙之人兮列如麻……"

这与你《离骚》中的浪漫华彩何等惊人的相似:

"吾令凤鸟飞腾兮，继之以日夜

飘风屯其相离兮，帅云霓而来御……"

鸾、凤、龙、虎都是你们的车驾

风、雷、云、霓都是你们的侍从

你们日夜不停地驰骋

只为追求自己心中最美的理想世界

李白说:"安能摧眉折腰事权贵，使我不得开心颜"

你感叹:"宁溘死以流亡兮，余不忍为此态也"

可见，你们的精神实质又是何等惊人的相似？！

他不仅仅是继承了你浪漫不羁的文采

同时，也继承了你桀骜不驯的风骨

就说苏东坡的《与谢民师推官书》吧

"屈原作《离骚经》，盖《风》、《雅》之再变者，虽与日月争光可也"。

"吾文终其身企慕而不能及万一者，惟屈子一人耳"。

如果要评选你最忠实的铁杆"粉丝"

古往今来，东坡当居其首

你们同样都有从政治国的抱负

同样都有对"极高寒的理想"的坚持

同样都是至情率性的个性独立

却也同样在政治斗争中失败

且半辈子都在贬谪与流放中度过

它是个人对历史的失败

它是个性对社会的失败

它是理想对现实的失败

这种失败

是不是一次意味深长的历史事件？！

这种失败

是不是人类永恒的悲剧？！

"彼寻常之污渎兮，岂容吞舟之巨鱼！

横江湖之鳣鲸兮，故将制于蝼蚁"。

这是生平经历都与你极为相似的贾谊

在被汉文帝贬出长安，赴任长沙王太傅途中为你写下的经典名作《吊屈原赋》

他借哀悼你所遭受的不公

抒发自己怀才不遇的悲愤

他借感叹你胸怀大志、秉性清白的为人

表达自己对现实污浊、贤臣遭嫉的不平

那些窄小的死水沟啊

怎么容得下能够吞下大船的巨鱼呢？

那些本来可以横行大江大湖的巨鲸

离开水面后却偏偏要被小小的蝼蚁欺凌！

同样身负绝世才华

同样拥有美好的政治理想

同样遭受嫉妒和贬谪

又同样曾经被召回朝廷，却从此远离政治中心

这是贾谊与你的共同之处

也是贾谊以自身的怀才不遇与你产生的隔代共鸣

难怪司马迁要把你与他合写在一篇《屈原贾生列传》之中

不同时代又无学术承传而合传

除了《刺客列传》和《游侠列传》外，仅此一例

这是不是因为都取的是精神上的承传际遇上的相似？

这是不是因为你与贾谊都是"信而见疑，忠而被谤，能无怨乎"之人？

能不心生怨气笔写怨言口吐"怨君"之词么？

当初的你，高大俊美，仪表堂堂

佩长剑，戴高冠，身挂鲜花香草

二十几岁就当上了左徒

二十几岁就走上了相当于副宰相的显赫职位

入则与王图议国事，以出号令

出则接遇贵宾，应对诸侯

这左徒一干就是近十年

这在怀王身边一呆就是十八年

眼看绘就的变法蓝图即将展开

却因怀王兼听不明，把谗言当高见，怒而疏之

你这才被小人轰出了郢都，且再一、再二、再三

你这才见疏作《离骚》

把暴雨般的"忠君"诗句挥向郢都

同时也把暴雨般的"怨君"诗句挥向权力中心

"日月忽其不淹兮，春与秋其代序。

惟草木之零落兮，恐美人之迟暮……

惟夫党人之偷乐兮，路幽昧以险隘。

岂余身之惮殃兮，恐皇舆之败绩……

初既与余成言兮，后悔遁而有他。

余既不难夫离别兮，伤灵修之数化……

国无人莫我知兮，又何怀乎故都？

既莫足与为美政兮，吾将从彭咸之所居"……

你纯洁无瑕的贵族血统与心性使你无法面对失败

你在失败面前

不能沉默

不能隐忍

不能迂回

你在打击面前

那么强调自己

那么坚持自己

那么赞美自己

你在邪恶面前

一点也不含蓄

一点也不躲闪

一点也不讲策略

你呼喊

你指责

你抗争

你把浑身的伤口暴露出来

你让对手一眼就看清了

你的怒形于色

你的剑拔弩张

你的势不两立的仇恨和报复心切

我不知这世上还有谁能像你那样

让自己的个性直面世界的碾压而绝不屈服 ？

以自己个性的螳螂去挡世界的战车？

且，那么悲惨！

且，那么壮烈！

而从这悲惨与壮烈之中

我恰恰看到了你的伟大与高贵

而从你决不让步的抗争中

我恰恰看到了这世界正是因你而免于全面堕落！

可是，偏偏有人认为

君上岂能批评？

小人岂能斗争？

与其和对方弄得鱼死网破

倒不如以自己的苟活换得对方的宽容

或者以对对方的道德宽容忍让，换得自己的苟活

这些孱头似的批评当中

一个来自于本来就见识不高的班固

他臧否人物之时往往持论乖谬

一个来自于自降精神品位的扬雄

他大概是在为自己附莽做辩护吧？

"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

抚余马兮安驰，皎皎兮既明"

你曾在我眼前树立了一个多么高大的日神东君形象

"秋兰兮青青，绿叶兮紫茎

满堂兮美人，忽独与余兮目成

入不言兮出不辞，乘回风兮载云旗

悲莫悲兮生别离，乐莫乐兮新相知……"

你曾在我心中种下了一个多么美好的处女神司少命的形象

她让人飘忽

她让人惆怅

她让人怀疑俗世幸福的可能性和爱情的真实性

"帝子降兮北渚，目渺渺兮愁予

袅袅兮秋风，洞庭波兮木叶下……"

你写爱写痴

你写盼写思

你写恋写愁

你写痛写苦

无不一腔柔情

无不一往情深

直叫山河变色

直叫人心惊魄动而不能自已

"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

"朝饮木兰之坠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

"谁可与玩斯遗芳兮，长向风而舒晴！"

"长太息以掩涕兮，哀民生之多坚"

"亦余心之所善兮，虽九死其犹未悔……"

"虽体解吾犹未变兮，岂余心之可惩！"

惟天地之无穷兮，哀人生之长勤

往者余弗及兮，来者吾不闻。"

"沧浪之水清兮，可以濯吾缨

沧浪之水浊兮，可以濯吾足……"

你给后世留下的源头性美感真真是俯拾即是

在你之前

我们只有主要产生并成熟于黄河流域的《诗经》

它呈现出温柔敦厚、中正平和的审美风貌

以描写现实的日常生活和情感为主

被视为中国现实主义文学的源头

在你之后

我们则有了主要产生并成熟于长江流域的楚辞

它呈现出浪漫华美、激情澎湃的审美格调

以描写飘渺的神仙世界和人间情感为主

被视为中国浪漫主义文学的源头

你不仅成为了"楚辞体"的开创者及最高成就的代表

而且还成为了专力从事文学创作的中国文学第一人

在你之前

我们已经有了伟大的思想家，譬如老子和孔子

我们已经有了叱咤风云的政治家，譬如范蠡和商鞅

我们已经有了出神入化的军事家，譬如吴起和孙武

在你之后

我们才算有了第一位真正意义上的文学家

你成了中国文学家的老祖宗

而《诗经》《离骚》"风骚"并称，竟成了中国文学整体的象征

如果说《诗经》告诉了世人

什么是诗

什么是雎鸠黄鸟、蒹葭白露

什么是习习谷风、霏霏雨雪

什么是静女其姝、伊人在水

什么是民风、民情、民愿

什么是礼仪、道德、历史

什么是先人的精神起点、艺术审美

什么是远祖的以诗为经、诗意栖居

什么是一种悠久的合唱、群体的美声、辽阔的共鸣

那么，你是用你的《离骚》与《九章》、《远游》与《渔父》、《天问》与《卜居》、《九歌》与《招魂》告诉了我

什么叫诗人

什么叫诗神

什么叫心在九天、不在世情

什么叫惊采绝艳、一意孤行

什么叫独悟山水、静对心灵

什么叫花开花败、物物有神

什么叫借景骋怀、感物伤情

什么叫云谲波诡、漫漫巫风

什么叫拒绝慰藉、悬崖独吟

什么叫坚持自我、张扬个性

也正是有了你这样的自我一站立

中国文化便不再是以前的中国文化了

也正是有了你这样的个性一张扬

中国文学便不再只是一种单一的集体创作集体样貌集体形象了

如果说哲学家是一个民族的智慧

那么诗人就是一个民族的良心

他必须面对苦难和命运的挑战

他必须承受生活和心灵的双重痛苦

而我从来就不赞同把你的痛苦仅仅解读为怀才不遇

而我从来就不赞同把你的挣扎仅仅解读为朝堂失宠

因为你怎会不知道如何去讨好一个曾伴读过三年的怀王？

因为你怎会不知道如何离开他而去别国另谋高就？

你不是看不清

你不是看不开

你只是舍不得

你舍不得离开自己的山川土地

你舍不得放弃自己的良心

常人都有物质上的挣扎

常人都有生理上的挣扎

而你的挣扎又岂在物质和生理？！

你仅用一篇三百七十三句的《离骚》就告诉了世人

何谓挣扎中的高贵？！

何谓高贵中的挣扎？！

可是，直到今天

依然还有人总在惋叹你、可惜你

他们惋叹你仕途上的不得志

他们可惜你政坛上的受排挤

依然还有人总喜欢

以政治来框范文化

让文化成为政治的衍生

他们哪里知道

不正是因为政治上的障碍才指引了你文学上的通道？

不正是因为个性上的张扬才在造成你人生悲剧的同时也造就了你文学上的高海拔？

他们哪里知道

一个歌者如果因冠冕而喑哑了歌喉

一个诗人如果因功名而丢失了诗情

那才是真正的惋叹加惋叹可惜加可惜的平方了！

那才是真正的人生悲哀了！

我曾一个白天一个白天地在楼下的公园里徘徊

我曾一个夜晚一个夜晚地在楼上的书房中枯坐

我满怀渴望而又小心翼翼地走近你

我彷彷徨徨而又心有不甘的绕开你

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你神奇而瑰丽的文字所征服

我一次又一次地被你深厚而浪漫的情感所感动

尽管我不知你的一生何以留下那么多的——

惊诧与无奈

泪水与叹息

疑问与困惑

信任与被诬

高贵与失群

天国与人间

神游与无助

去国与思念

等待与失望

自爱与自灭

但有一点我却清楚地知道

你让两千多年后的我

写诗时懂得了低头思考自己的生命

作文时学会了凭自己的心说自己的话

尽管我不知这世上还有哪一种更好的方式可以作为生命的句号

但你既然选择了自沉汨罗江底必定有你

更为深刻的内外因素

譬如，对现实的悲愤

譬如，对生命的感悟

譬如，对自然的皈服

我们又何必投以过多的政治化理解？

我们又何必投以过多的市井化悲哀？

湛湛江水兮上有枫

目及千里兮伤春心

魂兮归来

哀江南

江南，一双顾盼有情的美目抚遍了鲜花盛开的汨罗两岸

江南，一个苍茫深邃的灵魂游荡在我银色视域的认识之外

魂兮归来

哀江南

　　　　2022.1.于江夏古郡

　　作者：欧阳贞冰，中国艺术摄影学会会员，中国诗歌学会会员，中国国际茶文化研究会会员，湖北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北省书画家协会会员，湖北省陆羽茶文化研究会会员。出版诗集三部、摄影集一部、电视专题作品集一部。其诗歌作品、摄影作品、书法作品先后获全国省、市各级各类奖项百余次。

　　朗诵：何方，主任编辑、全国普通话大赛湖北赛区第一名、湖北省十佳节目主持人、全国社会艺术水平考级考官、湖北省朗诵艺术家协会老年工作专业委员会主任、武传电影与电视学院特聘表演专业台词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