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老的八一四班
文/刘吉颖(甘肃)
一
凡是过往, 皆为序章,有的人一辈子只是认识,有的人认识了就是一辈子——西北政法八一四班,便是认识了就是一辈子的一群人!
1981年的浅秋,当我们走进西北政法大学校园的时候,还是一脸懵懂的热血青年,那是高考制度恢复的第五年,也是西北政法学院恢复招生的第三年,我们这些幸运的天选之人!挤过了3%录取的独木桥,来到了一个被叫作大学的殿堂,从此结下了一生的情缘!
当时,81级法律系共有6个班,300名学生,一班50人。定向招收陕、甘、宁、青、新五省区的考生,当年新增加了一个少数民族班,招收的是西藏学生,我们虽然见面,但单独上课。而其他六个班,一般是一二班、三四班、五六班各为一组上小课,有时在阶梯教室上大课,就是全级六个班一起上,或者一、二、三和四、五、六分别上。四班像球队里的中卫,经常被自由组合。
入学时,我们班既有三十多岁的大龄青年,也有十七八岁的小青年,最小的刘波当年才十六岁,岁月的跨度有点大,但这丝毫不影响我们很快成为了亲如兄弟姐妹的一个大家庭。在这个大家庭里,既有让我们凝聚一起的共性,也充分彰显着个性。老大哥许华、李辉军老成持重,是八一四班的定海神针,体操达人张树峰,户县画工萧宏果,交响音乐发烧友吴波,英语疯子黄克勤,文艺骨干曾月英,象棋高手楚锋祥等等,我们都是那样的富有个性和特色!
大学四年,阶梯室中的迷糊和走神,阅览室里废寝忘食地嗜读,校运会上声嘶力竭地呐喊,滑冰场上的摔爬劈腿,辅导老师查房时的老鼠躲猫,食堂师傅抖手时勺头上滚落的肉片,中国足球队夺得亚洲杯亚军后的狂欢,夜爬华山的生死牵手,宝鸡实习的并肩战斗,共同构成了八一四班牢不可破的同学情、师生谊、母校结!
八五年毕业时,我们以为这就是人生中一场该散的筵席,心中总有千万的不舍和伤感!因为大学和以后的人生将会是什么,对我们来说一无所知。但其实,八一四班的一世情缘才刚刚开启序幕!
二
繁华揽胜,不如生活精彩,毕业之后,我们虽然偶有书信来往,但都忙于各自成家立业,六七年光阴很快过去了。在这期间,我去过一趟海南,见到了在海南检察院工作的佟莉莉,她本是从新疆考入西政的,由于长得很白,带有明显的维族风情,所以我班男生都称她为八一四班的水仙花。毕业时,我记得她分配回了新疆,也许她不想日后成为沙漠玫瑰,所以调到了海南工作,海南的水很养人,海南的风很柔情,所以海南的水仙花比新疆的水仙花更加娇艳!
当生活渐渐步入正轨后,埋藏心中的情愫在打了个盹后苏醒了、在扎下根后发芽了!对那人那事那岁月的思念让我们开始相互联络,大家便有了聚会的念想!所以,在大约离校十年以后,我们八一四班又走到了一起,开启了十年一大聚,五年一小聚的同学会模式!这些聚会,总会留下令人感动或者难忘的记忆:
西安的聚会是由刘长权和姜建新等西安本地及留校同学操办的,本想不会有什么新意,结果却呈现给了我们一个意想不到的惊喜,西安及周边的变化,使十年一别的同学们刮目相看。尤其是当我们系统观赏了八百里秦川中的重要文物古迹,更是感慨万千!许多古墓的发掘和保护,让人耳目一新,采用先进的声光电技术和影视投屏,让我们在参观的同时,同时有了穿越感和身临其境的震撼感!
而与古迹游完全不同的是观景游,其中谢飞等内蒙同学就组织了两次,一次是阿尔山火山温泉特色游,除了浸泡在阿尔山海神温泉的水汽中可以异想天开或者昏昏欲睡外,还可以面对镶嵌在群山之间的天池湖水来一次心灵的洗礼!它是水,却更像一块从天界掉入人间的巨大魔镜,把蓝天白云群山碧翠和我们都定格在那如天籁一般的宁静中、永恒中!在这里你无需去思考人生,美景犹如仙界,我们就是那镜子里的神仙!另外一次是内蒙古草原游,我们在呼和浩特集合后,租了一辆旅游大巴,一路向东,穿越了乌兰察布和锡林郭勒大草原,直达元大都,真正见识了天苍苍、野茫茫,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壮观景象。白天看景,晚上欣赏民族歌舞。姜建新永远是活动中的主角,一路上又唱又跳,逗得我们哈哈大笑,人在哪里,歌声笑声就在哪里,八十年代的校园歌曲又回荡在广袤的草原上,连那成群的牛羊都似乎被感染,一边啃草一边友善应答。
谢飞,上学时叫谢国忠,内蒙赤峰人,记得毕业离校的时候,他曾满怀深情地说:同学们,欢迎以后到内蒙来,我将带着科尔沁草原的风,西辽河的涛声迎接你!当时权做煽情,没想到戏语成真,我们真的来了,也真的领略了大美内蒙。我们像一群刚入世的少年,贪婪的吸吮着充满草香味的风,欣赏着格桑花的群舞,喝着咸奶茶,在草原上打滚,在马背上撒欢,在河边信步中延续友情!
最让我高兴的是,这次聚会中,女儿给我抓拍的我与骆驼的合影,他让我突然找到了我们八一四班的精神底蕴和信念写真:无论身在沙漠还是草原,我们从不怨天尤人,乐观面对。即便生活压弯了腰,但我们依然昂首抬头,笑对人生,弓背雄起!
还有一次是李辉军、王涛、舒建仁等北京同学组织的现代都市游,那是北京奥运会结束后不久,我为每一位同学带了一件我们庆阳的非遗产品——庆阳香包,大家见了爱不释手,除了被其浓郁的香味所迷醉外,更为其精湛的手工所惊叹!可巧不巧的是,张树峰同学也为大家带来了山东名吃——德州扒鸡,可谓是精神食粮和物质食粮齐全。我们住在香山别墅,参观了奥运村、双清别墅、又在国家大剧院观看了歌剧,进行了多场联欢!好像我们从来都没有分开过一样。
哪里有爱,哪里就有幸福!
最近的一次聚会是2024年7月的福建武夷山之旋,由法制日报福建记者站站长吴亚东同学操办,这是我们另一个具有标志性意义的聚会,恰逢从西北政法毕业四十周年,我们大多数同学已经退休或者将要退休,人生将会开启全新的旅程,但遗憾的是,我因自身原因没有参与本次活动,好在我们还有时间和机会,留一点遗憾,用日后的完美来弥补吧!
三
心系之,便是奔赴之地,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如果说全班的聚会是八一四班的集体狂欢 ,那么个人之间的往来则是灵魂的小酌对饮!除了大家都关注的聚会外,私下的联络往来也从未间断,北京、西安、兰州等地是我们同学聚集最多的地方,也就成了八一四班的驿站。南来的,北往的,凡到此地必有一聚。由于工作关系,我也是八一四驿站的常客,多次被同学请吃请喝,心中便生出了一种渴望,一定要找机会也回请一下,所以有次去西安,提前约好了与西安的同学小酌,那次来了好多人,甚至还有三班和五班的同学,饭局尚未结束,我去结账,结果不知被那位同学抢了先,我问遍全桌,均是笑而不答,或者说谁结不是结,都一样!这样就成了我请客、无名同学买单!后来想,我们已经摆脱了上学时纠结于买5分钱的土豆丝吃一毛钱的蚂蚁上树还是喋两毛钱回锅肉的窘迫年代,大家都愿意为我们的相见出一份力,其意义已超出了谁出钱的范围!
驿站有驿站的热闹,哨所有哨所的守望,即便像我这样偏居一隅之地,也不曾被同学冷落和遗忘!数十年间,陆续有李存国、许华、陈卫华、许佩宁、许润霞、田国夏、张占忠等多位同学远赴庆阳,最近是兰州,最远有从广东等地而来。这在别人看来有点不可思议,因为庆阳地处甘肃东端,从西安西行300公里、从兰州往东500公里才能到达。虽然现在的庆阳有飞机、高铁和高速路网,但那时还是沙石路,既无风景可赏,也无名胜可观,但同学们却不弃不舍,只因为这里有八一四班的一员,这种深情厚意真正体现了:心系之,便是奔赴之地,志合者,不以山海为远!
同学情感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吸引,友谊是一种知味听音还能盲辩的感觉!有一次,我在兰州,和朋友吃完饭从酒店的楼梯往下走,突然楼道的拐角处有一个熟悉的声音喊着我的名字追了过来,我回头一看,竟然是与我睡上下辅四年的李存国,他说从青海出差兰州,刚在包厢坐定,突然听到楼道里有一个声音非常像我,追出来不见人,害怕失之交臂,一着急便大喊了起来,两人相拥,你捶我打,不愿松手。其实,我们两个既是室友,更可以说是难友和亲友,他来自青海乐都县,和我一样的农村娃,身体的协调性都很差,赶时髦的劲头都很强,跳舞踩女同学的脚、滑旱冰摔肿了手掌和屁股,所以只好相互捉对跳舞滑冰,谁踩了谁都不抱怨,谁撞倒谁都是呵呵。他爱喝酒,性格豪爽,深得女孩子的喜爱,但一喝醉酒就容易发脾气,常和女朋友闹矛盾,我便成了他们之间半专业的调解员,最后也终于修成正果,他的女朋友也就亲切地称我刘哥!这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一次见面,其时,他已改名叫李哲,是青海省司法厅劳改局的一名警察。后来,青海有一名劳改犯需要转送到甘肃平凉监狱,他主动请缨,千里奔波,将人犯送到平凉监狱,只身来到庆阳,就为了和我相见。哪里有牵挂,哪里就是桃花源!
2015年,我开车带家人从庆阳远赴东北旅游,途经陕西、山西、河北、吉林、辽宁,一直到满洲里,几乎从中国的腹部横穿了整个东西,在返回到牙克石时,我突然感觉到谢飞就在附近,一打电话,果然他在呼伦贝尔,办完案子已买好了归程的机票,听到我的召唤,立马退掉机票,陪我乘车沿内蒙古大通道一起游历,谢飞既是导游,又是摄影和后勤,这是我们毕业后的第三次同游内蒙,每一次都有令人难以忘怀的旅行体验。后来,甘肃省律师协会举办西部律师论坛,谢飞以呼和浩特市律师协会会长的身份被邀请参会,我们又与甘肃的同学在兰州进行联欢,科尔沁草原的风又吹到了白塔山!
同学,既是一种相伴,更是一种依靠和寄托。当人生有所需要的时候,往往也是同学最能理解你、帮助你!点化你!我的一位舍友毕业后在检察院工作,将近二十年,他几乎干遍了检察院的各个科室部门领导,但却一直徘徊于科级岗位无法跨越,所以心里就有些苦闷,得空便来庆阳找我诉苦。就我对他的了解,知道他的升迁只是时间问题而已,虽然宽慰的话说了很多,但其实也难解他心中的郁结,我便带他去老家的潜夫山上拜玉皇大帝,并且调侃说,玉皇大帝是万神之神,在这里许的愿都会实现。其实他也知道,给我说这些等于对牛弹琴,我也明白,我的劝解实属隔靴搔痒,但我们却都愿意亲历这种过程,寻找的其实就是一份倾诉和信赖。大千世界,芸芸众生中,又有几人值得你这样远隔山海去奔赴?何以解忧,唯有同学!可巧的是,他回去后半个月之后就给我打来电话说,他的副检任命下来了。
还有一次出差途中与另一位同学相叙,其时他已是某省高级法院政治部副主任了,但仍然闷闷不乐,说是他在中级法院任副院长之职长达十三年,本来考察提拔某地中级法院院长,但最后因为竞争对手的原因,竟然以他未申报老婆若干年前曾开设过一个现已空费的股票帐号为由被筛选掉。听了他的诉说,才知体制内的不易和挣扎,也庆幸自己的不羁和无为。我就劝他:人这一生,实际上就是在求一个无解的根,概括起来就是一句话:自欺欺人被人欺!难道不是吗?我们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明天或者未来,从出生到死亡,就不停地要求自己好好学习、努力工作,既想当大官,又想挣大钱,结果做了一辈子牛马,没有纵情地生活过、没有真正地浪漫过!这既是一种精神上的自欺、也是一种肉体上的自虐!事实上,我们也以同样的标准要求我们的晚辈,形成了欺人,但我们又何尝不是被我们的前辈这样要求和教育的?推而广之,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中所做的许多事情,不都是在自欺、欺人、被人欺吗——包括金钱、权力、地位、荣誉!我们何不放平心态,顺其自然更好一些呢?
不知道这些话能否说服我的同学,但已经说服了我自己。人生是一场修行,而陪同你修行的一定是你的有缘之人,他就是为了帮你渡劫和超越。有时你看是在渡人,实际上恰恰是在渡已!
人生若能随心顺意,何必苦求达官显贵?把别人作为一面镜子,会看清生活中的许多得失、也会作出取舍。
四
精神不灭,我们不老!
八一四班,一直属于不温不火的存在,在校时默默无闻,踏入社会后也没有大起大落。我们没有西南政法78级的传奇、也没有西北政法79级2班的辉煌,毕业以后,有五分之二的同学分散到各高校任教,一生都在做学问,包括留校的毕成、姜建新、呼勇、曾月英、程启等,还有去北京、新疆、河南、山东等地高校任教的,有五分之一当了律师,遍布全国,有五分之一从事政法工作,另有五分之一选择了其他行业,每一个人基本都成了本行业的佼佼者,绝对没有自媒体上调侃某著名法学院的学生,三分之一在审判另外三分之一,剩下的三分之一又为被抓的三分之一进行辩护的狗血!我们都生活得很认真、很努力。有一次同学聚会,我们谈及此事,有人就感叹说,我们都是一群很本分做事的人!这也许就是对我们八一四班这个群体最传神的写意素描,也是对社会现实最贴切的诠释。正因为我们很本分,所以很少受到外在因素的干扰。我们都在努力地活着,总想活出生活的本真,活出让自己满意的样子!让生活的原素中,充满哲学的模糊、游戏的快乐、音乐的激情、山海的高远,田园的随意!长成一棵自己喜爱的红花或者绿叶甚至小草,在风中快乐而自由地摇曳!无论是年轻时的求学,还是中年时的工作,亦还是退休后的反刍,我们的根在中国,我们的魂在西北政法,我们的牵挂在八一四班!
永远的西北政法,不老的八一四班!
2025年立夏日定稿于安居小野
刘吉颖,男,汉族,生于1963年,甘肃省镇原县人,毕业于西北政法大学法律系,甘肃拓原律师事务所党支部书记,律所主任。现为中国法学会会员,中国国际经济贸易仲裁委员会仲裁员,甘肃省律师协会副会长,国家二级律师,天水仲裁委员会仲裁员。曾当选中华全国律师协会第三届理事,第九届全国律师代表大会代表。庆阳市政协第一至三届委员会委员,担任过《法制日报》和《中国律师报》特约通讯员、《律师与法制》杂志特约记者。曾经被司法部、甘肃省委、省人民政府、甘肃省司法厅、省律师协会及庆阳市委、市政府等部门多次表彰奖励,授予“全国从业清廉积极分子”、“全省政法战线先进工作者”“优秀律师”“优秀刑事辩护律师”“优秀党员”“十大杰出青年”等称号。个人事迹被中央电视一台、中央人民广播电台、甘肃人民广播电台、法制日报、甘肃日报等多家电台和报纸报道过。先后在中央和省市级报纸杂志上发表论文、文章百余篇,并多次获奖,出版个人专著《中国律师梦》一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