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的二小子一边进门一边嘴里嘟嘟囔囔的骂道：“这个老不死的，把钱都给了老大，这次生病住院他要是拿不出钱就让他在家等死。”
我知道他在骂他爹，他爹今年虚岁九十，自前年检查出前列腺癌之后，前不久又在下楼梯时摔倒致股骨颈骨折，彻底卧床了。老王是个特别仔细的人，他告诉我说这跟自己当过兵以及转业后到邮政部门工作，从开始学习拍电报时养成的习惯有关。凡事他都喜欢用笔记下来，有一次我去他家，看到桌子上翻开的日记簿，我扫了一眼内容，只见上面写着几月几日水表是多少吨、几月几日电费是多少、还有别的生活上的零碎，都被他仔仔细细地记录了下来。我笑着说你不累吗？他说这是习惯成自然的条件反射。
老王的老婆二十多年前就开始身体不好，从糖尿病开始逐渐增添了脑梗死、心肌梗死等等。老太太虽然一身病但贪吃霸道，拿捏老王是一拿一个准。傍晚在楼下乘凉，老王一会问老婆喝水不，一会问老婆吃苹果不，老太太没好气地说滚一边去，没看我正在打牌吗？旁边的老娘们哈哈一笑，说老王你上辈子肯定打了一辈子光棍，这辈子见到老婆才这样亲。 私下里老王给我说，老太太这一身病，她要是走在我前边，我可不敢自己在家住，我也常常调侃他树叶落下怕打破头--胆小鬼。
前几年拆迁，老王为了让两个儿子感觉更公平，就要了两套一模一样的单元房，弟兄俩抓阄老二抓到了三楼，老大抓到了二楼。但是老大有自己的房子，所以这套分给了老大的房子还是老王两口子住，口头承诺百年之后归还给老大，期间老人每个月象征性的出点租金，毕竟一是老王有这个能力，再有人家租给别人不是也得收钱吗?
但这件事还真是个导火索，老二就认为爹住儿子的房子凭什么给他租金？老二两口子搞蔬菜批发，这营生都是半夜交易，两口子那是真忙，根本没空管孩子，所以孩子干脆就住在了爷爷家，这一住就住到了上高中。也不知道到底是蔬菜批发的生意不好做还是老王两口子年纪大需要人照顾了，老二两口子转让了批发摊回家。外人说他是因为做生意赔了才不干，连老王都是这么给我说的，可是老二对外都是说因为父母需要照顾才回家，还说为此自己损失了两单大生意，起码不下五十万的利润让老爹给祸祸的一无所有。大儿子住得远，轻易也不来家里一趟。二儿子就在楼上，抬头不见低头见。彼时老二两口子还没有退休，老王心疼他们，除了家里的水电费都是老王缴纳之外，老王还每个月额外偷偷支援老二一千五，觉得这样有点头疼脑热指使人家跑跑腿还心安理得。
早在几年前，老王的大儿媳得了子宫癌，偏偏孙子因为离婚又赔偿了前孙媳一笔钱，让老大一家的生活焦头烂额。老王不忍心，他告诉我说打算给老大点资金支持，我说应该的，但是不要影响到自己的生活。老王说不会的，我们都是退休金里省出来的，给不了多少。前年八十八岁的老王因为尿痛去医院，这一查竟然拿查出了前列腺癌，好在病情尚在可控范围，并且很幸运地基因配对成功，依靠靶向药的精准治疗效果明显，但是这类药价格有点高，除了医保统筹之后还需要一笔不小的个人自付。
要不说人老了有时候就是一场灾难。老王这边还没稳定，转头大儿子又查出了肺癌。老大一家三口，两口子都是癌症还有一个离了婚的儿子，你说还怎么指望他照顾父母?今年过完年，老王不小心摔断腿卧床，这下子照顾他们的重任一下子就压在了二小子身上。老王从退休金里拿出四千给老二，让老二照顾他们的饮食起居。老二说哥哥亲自给他打电话，言语中无奈的说“你看着办吧，把他们打发走就行了。”
谁家的生活也是这样，虽然都知道跟父母最近的孩子付出最多，但是老人最偏爱的永远是那个不经常回家的，这就是所谓的远香近臭规律。在一起住的久了，很多日常积攒的小矛盾不可避免的就会爆发。就像老王的二小子觉得他爹把钱都给了老大，而让他伺候导致的心理不平衡。老二说，我爹至少给了老大五十万。“你听谁说的呢？”我问道。他说是他爹不小心说漏了。老二说，老大的儿子买房子老头给还了十三年房贷，老大媳妇生病老头给了十万，这次老大肺癌老头又给了十万，并且他爹还有个十万元的存折写着老大的名字。
老二跟媳妇来看病，老二媳妇说从早上开始左侧肢体有点不听使唤，我说为了安全起见，赶紧上医院做个检查，就怕是脑梗。老二媳妇一下子就怒了，指着老二的鼻子说“我要是脑梗，就是你爹把我气的。”老二媳妇果然那不出所料的住院了，老二给我打电话说老头我是管不了了，我老婆生病我必须得管，我得为我以后着想。老二给老大打电话让他来伺候老头，老大说在正在医院化疗。他联系家政，下午就花四千五雇了个保姆。老二说反正老头有钱，就得让他知道花钱的疼，看你雇不起保姆时老大能不能给你拿钱来？昨天老二又给我打电话，保姆告诉他老头腹泻厉害，让我去家里看看，顺便说说他爹。我敲开门，老头蜷缩在床上用被子蒙着头，我拍拍他也没反应，嘴里胡言乱语说着“不要给他说，他不是我儿子。”我问他我是谁？他答非所问。怪不得现在的年轻人都不愿意多生孩子，甚至改变了婚育观。
以我目之所见，身边发生了太多的兄弟反目姐妹成仇，最后老人落得凄惨终老，还无从说起。反观那些独生子女的家庭，不管你贫穷还是富有，赡养老人的任务责无旁贷，老人反而会晚年更好一些。经济时代的发展，人们普遍对隔辈呵护有加，对上一代薄情寡义，最明显的区别就是孩子从牙牙学语到蹒跚起步，他是在逐渐成长。反观那些老年人，随着年龄的增长只会日渐衰退，越来越给家庭增添负担，所以就有了久病床前无孝子的亘古真理。
见多了这样的事件在身边不上演，才明白任何时候靠人都不如靠己。趁你还能动还能吃还能玩，那就尽情享受，让生命的过程尽量少一点遗憾，如果真到了身不由己的那一天，那就听天由命吧！ 作者简介：心远地自偏，本名刘振辉，个体医生。自幼喜欢文字，闲来无事写些自己的心得，以此记录经过的、遇到的真实事件，发一点感慨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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