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要去参加比赛。”她这样对我说。
我咽下嘴巴里已经软化的薯条,苦恼于怎么把手擦干净,并没有听清楚她再说什么。
啊,她旁边有纸巾。
我伸出我的爪子,一只卸了美甲的手却把纸巾拿开。
“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我要去参加全国青少年音乐比赛!”
“听到了听到了,快把纸巾给我。”我应道,有点急。
她“哼”了一声,把纸巾丢到我怀里。
我翻出手机里的照片,找到一张有着白色浪花泡沫和蔚蓝海面的照片,我想去看海。
我要开始存钱了。
生活就是一堆狗屎互相演戏,乏味极了。
我坐在不知何处的林中的石头上,感受着山风带来的清新。
手机铃声不合时宜地响起来,我抓起来一看,是她发过来的信息:老妈要大发雷霆了,你到底去哪儿了?
我打字:我要从那个窒息的地方逃出来,你找不到我的。
我用的是“你”。
对方回得很快:无所谓,我用脚指头都能想到你在哪里,你就尽情讴歌你的人生吧,今天的晚饭后有烤红薯,我会连着你的那一份一起吃完的~
呵呵,愚蠢的青春期少女,区区一份烤红薯。
我摸了摸自己乱叫的肚子,掌心传来微微的震动,是我可怜的胃在悲鸣。
兜里还有几百块,下山去买点烤串吧。
我摸着空空的口袋,在心里唾骂那个卑鄙的小贼。
究竟是怎样阴暗的内心,才能在那么热闹的小镇烧烤摊上,偷走一个可怜女学生的钱包呢?
山林间的微风继续吹着,可我再也没有欣赏的心情了,没有钱,我甚至连回家的车都找不到。
太阳渐渐下沉,盘古马上就要闭上他宝贵的一只眼睛,夜晚的山上还是有些危险,我犹豫许久,还是没敢拨打妈妈的电话,点开了另外一个可恶的名字。
“嘟……嘟……喂?找我干什么?你要被老虎吃了?”
电话那头的人还是那个欠揍的语调,一阵冷风袭来,我打了个喷嚏。
那头吹了个口哨:“艺术就是爆炸!”
“爆炸你个头,我钱包被偷了,怎么办?”
“不是挺好的吗?你不是一直嚷嚷着要去山上建一座小木屋?现在就可以啦!设计图纸可以找我哦!给你打八折。”
“这时候了你别和我对着干了,这边好冷,天都快黑了。”
她终于不再插科打诨:“我也没办法啊,你擅自跑出校,跑到谁也不知道是哪里的山上吹风也就算了,你忘了我们上次出去玩,我的零钱都被花光了?我现在根本没钱。”
低落的心情更加下沉,像是有一块布兜着一块大石头,难受死了。
我吸了一下鼻子。
手机带着手臂一同震动起来,有点麻麻的,我吸溜着鼻子打开手机一看。
“我找妈妈要了钱,你别不识好歹啊。”
电话那头“哼”了一声,挂断了电话。
《瓦尔登湖》对我来说还是太遥远了,不过现在,手机上的小小灯光像一条细线,线的那头系着有她在的地方。
我没来得及抱怨她风里来雨里去的势头,又一阵冷风吹过,我却开心地从烧烤摊的角落里跳起来。
有了这些钱,我就可以回家啦。
回家后,感冒来得干净利落,走得也干净利落,不出两天,我就已经可以坐在房间里摆弄我的那些被翻得有些陈旧的书了。
“刚好就搬书,当心闪着腰。”
关键时候说风凉话,我用脚趾头想都知道是谁。
我把书放到书桌上,走到门口,没好气地说:“干什么?关心病人?不好意思啊,今天不接客,请回吧。”
她“切”了一声:“你竟然这么跟你的救命恩人说话?谁关心你了?我是来给你送作业的。”
说完,她站在门口不说话了。
我看着她:“你干什么?”她平时可不是这么磨磨唧唧的。
她抬起手,摸了摸指甲:“小甲他们今天下午要去街上买班里的东西,我打算一会儿和他们一起去逛街,你需不需要什么东西?”
我低头想了会儿,道:“一切外物都是虚的,我现在只想躺在床上吃烧烤。”
她嗤笑一声:“你想得倒美,我要去做新美甲了,可不能给你带烧烤。”说完,她没理我,直接走了。
我耸了耸肩,她得小心一点了,要是让老班或者妈妈看到她的新美甲,非得把她的皮剥下来不可。
到时候恐怕就不是“保证下次好好学习,再也不在试卷上画哥斯拉”这种口头承诺能拯救的了。关上门,我从房间的角落里找到了一根笛子,开始苦思冥想一个问题:搞艺术的都这样吗?
就像她笑话我满脑子想着去到处乱跑讴歌人生,我也经常笑话她弹琴像在弹棉花。
但是现在,可能是因为感冒还没完全好,可能是想到之前她帮我向妈妈要钱,我竟然破天荒地觉得她弹琴好像还不错。
我将笛子横起来,吹起一个我即兴的调子。
门“砰!”的一声被打开。
“难听死啦!赶紧住嘴!”
随后又是“砰”的一声,她风风火火地把我的门关上后,哒哒哒地踩着楼梯下去了。
我觉得没意思,心道我果然是生病把脑子生坏了,躺回了床上。
入睡前,我恍恍惚惚地想,我果然还是最讨厌她,不管是她吵吵闹闹的性子,还是她哪怕卸了美甲也依旧漂亮的手。
醒来后,我一睁眼,便看到了床边那本崭新的《瓦尔登湖》,不远处的书桌上,烤串散发着诱人的气息。
临近考试,学校的氛围越来越紧张,我站在天台上深呼吸,清冽的空气在肚子里打了个转,连鼻子都有点冰冰凉凉的感觉了,像是终于短暂地从那个热火朝天的牢笼中逃了出来。
她这几天一直不见人影,听她的朋友说,正在认真准备比赛,甚至开始打算逃课练习。
我耸耸肩,表示感叹,偷偷帮她找谱子和训练场地已经是我能尽的最大的力了,我可没有她那股叛逆劲。我啊,只想在高考前,去看一次海。
人生中最重要的选择,当然要伴随着最美好的景色一起发生。
我们好说歹说,终于让妈妈同意了我们的要求——我去看海,她去比赛。
也许是命运的安排,妈妈给我定的启程的时间,和她去参加比赛的时间是同一天。
那天,我们一起登上了公交车,在一个岔路口,她问我是不是应该转车了,我点点头。
她又说:“你真的很讨厌。”
我说:“你也是。”
我们知道对方的意思,就像我蹲在那个小山下的烧烤摊的时候会打电话给她,她找不到演奏的方向和练习场地时会来找我一样,我知道她会帮我,她也知道我会为她跑遍学校。
在这个岔路口,她往左,我往右,奔向各自的未来。
我们是双胞胎姐妹。
“祝你顺利。”
作者简介:李秋萍,00后在读大学生,一路走来都在寻找梦与远方,且行且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