插秧

文／周乃文

水田，仿若一面破碎的古镜，

在时光的残梦里，倒映着那件褪色的蓝布衫。

腰身缓缓弯下，恰似岁月的弓，

白发倾落成稻穗，

指节深陷进冰凉刺骨的泥泞，

将嫩绿秧苗，植入岁月纵横的褶皱间，

每一株都载着往昔的期盼。

风，蹑足轻吻水面，

沙沙声里，隐匿着未诉的喟叹。

每一株秧苗，

在水的温柔怀抱里虔诚祈盼，

盼春雨如酥漫上田埂，

盼远方归人，踏上回还的路，

那路，蜿蜒在记忆的深处。

白鹭，低低滑过空荡萧索的村落，

衔走最后一声蛙鸣残存的温热。

草帽下，皱纹如刻，深处藏着发黄的信笺，

那信笺，写满往昔的嘱托。

汗水洇染墨迹，

晕成模糊难辨的乡音，

那乡音，是心底最柔软的歌。

涟漪悠悠扩散，

惊碎水中那轮皎洁的月影，

月影如幻，恰似故乡的旧梦。

无人知晓，

泥土深处，埋着多少欲语还休的牵挂，

牵挂如藤，缠绕在时光的枝桠。

暮色，如纱漫过田垄，

佝偻的身影与秧苗紧紧相拥。

浑浊眼眸中，水光潋滟，

分不清，

哪是汗水的咸涩，

哪是思念凝结的泪花，

泪花闪烁，映照着半生的繁华与落寞。

这片沉默的水田，

生长着沉甸甸的稻谷，

也生长着被时光拉长的孤独，

孤独似雾，弥漫在每一寸乡土。

月光，悄然爬上秧苗的尖梢，

插秧人缓缓直起微驼的腰身。

疲惫，如石沉入月光，

漫过阡陌无声，

恰似无声的岁月洪流。

远处，铁轨蜿蜒成褪色的琴弦，

载着年轻人奔赴城市的灯火，

那灯火，诱惑着梦想，也刺痛着乡愁。

满田嫩绿在夜风里摇晃，

弹奏着无人倾听的守望，

还有永远无法寄出的乡愁，

乡愁似茧，困住漂泊的灵魂。

霓虹在城市上空肆意流转，

年轻人凝望着故乡的方向。

高楼缝隙漏下的月光，

恰似水田中摇曳的银芒，

那银芒，如记忆的针，刺痛心房。

手机里模糊的照片，

藏着褪色的蓝布衫、佝偻的背影，

和那片疯长的嫩绿汪洋，

汪洋如潮，涌动着无尽的思念。

思念顺着记忆的根脉生长，

啃噬着钢筋水泥的坚强，

坚强如盾，却挡不住心底的渴望。

水田依旧倒映着天空，

等归巢的鸟儿唤醒蛙鸣，

等褪色的琴弦再奏乐章，

那乐章，奏响乡村的重生与希望。

当月光不再是守望者的独白，

当嫩绿的希望，

在城乡之间自由生长，

破碎的古镜终将重圆光芒，

在水色天光里，

映照出村落崭新的模样，

那模样，是游子心中永恒的梦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