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简介:马岭,1960年生,1977年高中毕业于桂林第八中学,同年到桂林郊区插队;1979年考上大学,1983年毕业;之后长期在学校任教,至2020年退休。
旅途中许多次与水相逢,或是江河海洋,或是林中小溪,或是瀑布湖泊,或是倾盆大雨……不免有时被其触动,思绪飞扬。
一、决绝的瀑
许多次看瀑布,在庐山,在黄山,在小七孔,在黄果树,在尼亚加拉……
庐山、黄山的瀑布可以归为一类,它们落差大,水从高处一泻千里,远看似一白链,秀丽,飘渺,“疑是银河落九天”。
我曾站在瀑布下,久久地凝望。它看似轻薄,实际力有千钧,关键是速度,飞流直下,果断而决绝,潇洒至极。偶有一柱水在下坠中与岩石相撞,立刻迸发出四射的水花,但水花仍继续向下、向下,毫不犹豫,绝无迟疑。
小七孔的瀑布是另一类,它们有高有低,有大有小,千姿百态,形式各异,花样翻新,不规整,不拘泥,遍布于整个景区,到处都是,成群结队,不时给人惊喜,令人眼前一亮。
黄果树瀑布的特点,不在高,而在宽,就像一个银幕挡在你的面前,有气势,厚重、雄浑。对我来说,更新奇的是在瀑布后面竟有一小“路”,可以从瀑布的这头走到那头,在瀑布后面看瀑布,近在咫尺,别有一番滋味。
而尼亚加拉瀑布则完全是另一个级别,要高度有高度,要宽度有宽度,要厚度有厚度,且是极度的高,极度的宽,极度的厚,同时又千姿百态,形式各异,花样翻新,不规整,不拘泥。给人的不仅仅是惊喜,简直就是震惊,在它面前,你真正感受到什么是雷霆万钧,什么是气势磅礴,什么是感天动地,……唏嘘之余,实在难以用语言来形容。
印象最深的是,不论什么瀑布都有共同点——原本平缓的水面,突然断崖式地落下,那种诀别,那种勇敢,那种义无反顾,那种舍生忘死……
站在瀑布下面仰望,惊叹那水的从天而降;刻意到上面去看,发现在它落下之前,却是那么平稳(有的略有湍急),完全没有即将跌入深渊的迹象,完全看不出马上就要出现巨大转折,一切都发生的那么急促,那么突然……“假象”是如此令人心惊肉跳。
历史的长河也有这样的时刻吧?不是常态的渐进舒展,也不是一般的急流险滩,而是飞泻直下,大落差,大逆转,大翻盘,变化之快、之突兀,令人炫目,应接不暇,惊天地泣鬼神,或因此灿烂辉煌,或因此粉身碎骨……
非常时期需要非常思维,需要极端的敏锐,洞察秋毫,而按部就班、老生常谈、迟钝麻木将立刻被淘汰出局。
这是时代赋予的机遇,没有碰上,不必遗憾——静水缓流未必不是一种惬意的生活方式,我们绝大多数人或许都更适应小溪潺潺,少数人可能陶醉于大江大河,只有极个别人能面对这种奋不顾身的直泻而下,碰上碰不上,不是我们可以决定的,毕竟人不可能选择时代,而是时代在选择人。
二、偶遇倾盆大雨
2008年7月4日,在青岛街头偶遇大雨,仓皇中跑到一公交亭躲避。
雨越下越大,稀里哗啦,落下来的雨点已经模糊不清,只见白花花的一片,路面上很快形成了小溪,涓涓细流匆匆忙忙地向低洼处流去。
天好像被撕破了,雨水倾泻而下,暴雨如柱,声势骇人。
我呆呆地站在小亭子里,面对这样的滂沱,多少有些震惊:老天这是怎么啦?为何如此愤怒?如此恸哭?如此悲伤欲绝?……或许人间的那些大丑大恶,那些伤天害理,那些滔滔罪恶,那些角角落落里的肮脏龌龊,那些超出我们想象的恶劣卑鄙,它都看得清清楚楚,真真切切,我们只是听说一些只言片语,只了解一丁点皮毛,而它知道的太多太多,压抑的时间太长太长,终于憋不住彻底失控,一股脑全发泄出来了,这是什么样的大悲大恸啊,如此绝望,如此深沉,如此厚重,天地为之动容!
我们平时的那些烦恼,那些为家、为情、为自己而流的泪水,多么小气,多么卑微,多么轻薄。
……
抬头看天,依旧倾盆大雨,铺天盖地,完全没有停的架势。
街上早已不见了行人,只是偶尔有汽车飞驰而过,发出阵阵低吼,溅起层层水花,逃命似地奔向远方。
天地昏暗,城市空空如也,只有大雨在咆哮,狂怒的大雨,歇斯底里的大雨,仿佛世界末日。
不知过了多久(我完全没注意时间),雨终于停了。
走在清新湿润的街道上,想起刚才的一幕,仿佛是人生的重要一课。
三、林中溪源
2014年6月13日在一小镇,旅行已接近尾声,计划下午返回市区,上午的时间事先没有安排,附近该去的地方基本已经去过了,房东建议去住地后面的树林里走走,我欣然接受——本来就喜欢树,此时此刻,一个人随意地在林子里转悠,很惬意啊。
几步路就进了林子,一条不正规的小路,地上有马车或拖拉机碾压过的痕迹,四周都是树,偶有一些被砍倒的树干躺在地上,留下若干树墩,野草茂盛,没有花,但不时有些小蘑菇,基本上是一片绿色。
漫无目标地闲逛,发现自己为何总想再往前走一点、再再往前走一点?还是因为好奇吧,不知前面有什么,总想看个究竟,在湖边、海边就没有这感觉,因为辽阔,一望无际,前方没有诱惑。
我被一些蘑菇吸引,拍照后转身突然发现脚下有一条小小的溪水,清澈明亮,安安静静地流淌着,没有涟漪,没有荡漾,没有叮咚声,没有哗哗啦啦,悄无声息,我奇怪它是什么时候出现的?我进林子的时候完全没有看到啊,于是我顺着它往回走,想看看它究竟是怎么“冒”出来的。
我一直对河流的源头充满好奇,且不说长江、黄河的源头是多么令人向往(我只在照片上见过),就是在北京植物园,我也曾对园中那条不知名的溪流究竟出自哪里进行过“跟踪”,结果当然无功而返,因为一个游客要找到其源头几乎不太可能——要走很长很长的路。
而现在,就在我的脚下,一条小溪居然“诞生”了!我有点兴奋,又有点忐忑,沿着细细的、几乎不能称之为溪的小水流往回走,发现它们最早似乎是在车轮碾压后留下的车辙里出现的,再往前走,水流越来越细,越来越浅,最后几乎消失了,只留下很湿润的小沟壑,四周长满了绿油油的草,湿漉漉的,原来是地下水浸出来的!然后渐渐形成指头般细的小水流,微弱地、然而又是生气勃勃地向前、向前,在路途中不断壮大自己,最后形成涓涓小溪,想象着多少大江大河也许就是无数这样的小溪汇流而成,不禁感慨万千。
自然科学真的非常有趣,羡慕那些科学家对大自然的探索,多么有意义,又多么激动人心!
更重要的是,发现小溪出现在极不起眼的地方!极易被人们错过!
中午回市里,一路上思绪飞扬: 原来极大的变化可能出现在那些极不起眼的地方,完全被忽略的细节可能孕育着社会的大变局,不要被眼前的辉煌迷惑,那些眼下的大人物、大手笔、大事件,也许不如一些现在看着毫不起眼、但已隐隐出现的苗头更有生命力。嗯,但也並非所有的小事都能转变成大事,哪些能?哪些不能?目前还不知怎么辩别(只是回过头去看才明白),只知道要注意小事!
没想到上午的转悠这么有收获,为自己的新“发现”而高兴,连沿途的风景都有些视而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