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又到粽子飘香时 文/徐统存

布谷声声,金黄的麦浪从远处传来阵阵粽香,农历五月又到了,每到这个时候,我总会想起粽子,想起母亲与粽子的故事。
母亲是一个种田人,大字不识一个。每年五月的粽子,在我孩提时的记忆里,她一次不拉,农村里的节日,人家做什么母亲也总是做,从来没见她偷过懒。我今天讲的粽子,并不是母亲端午的粽子。
那是1986年10月,国庆节后,记不清具体是哪一天,但我清楚地记得是我当兵离家的前一天。那几天正是收黄豆的高峰期,母亲白天特意抽空到几个邻居家去找芦苇叶,跑了几家好不容易找到一把干枯芦苇叶,泡在水里。
我问她这个时候包啥粽子。
母亲郑重其事地说:“我听人说,你离家时吃了粽子,就能中子,中状元,到了部队就能考上军事大学。”
我说:“那是迷信,吃了粽子就能中,不吃粽子就中不了吗?”
尽管第二天一大早就要离家了,我还是比较懂事的,和家人一起打黄豆忙得很晚,在大人们的催促下我是在十点左右才洗澡睡觉的。父亲母亲还有哥哥都还继续挑灯夜战。
第二天,天朦朦亮。我醒了便闻到粽香。母亲剥了两个粽子,倒上红糖,让我吃。
我有点不耐烦地说:“我不怎么吃粘食,你又不是不晓得?”
母亲耐着性子哄着我:“那你就少吃点,让妈了个心愿。”
当我抬眼看母亲时,母亲的脸上满是不舍,眼睛有些发红,也不知昨晚她是几点钟包粽子煮好粽子的,也不知她昨夜睡着了没有,反正她是睡得最晚起得最早的。
这时,我有些于心不忍,眼含泪水:“妈,我吃,你把剩下的拿个塑料袋给我带走。”
就这样,我拎着一大包数理化,拎着母亲的粽子,出发了。深夜走在徐州火车站站台,一个凹坑崴了我的脚,脚肿得老高。到河南临汝(今汝州市)下火车,军医在队伍前问谁不舒服,我不敢说也不敢去拿膏药,生怕被退回去。
到临汝庇山新兵连时,我把粽子拿出来与战友们分享,班长问这个时候哪来的粽子?我告诉了班长。
到部队一星期后,我当了副班长。两个星期左右,我收到哥哥写来的第一封家书。信中说,爸爸送我到县城一回到家,就和妈妈哭到一起,抱到一起。我见过妈妈的哭,但我从来没见过爸爸哭。
我那年没考上大学,哥哥谈了个对象,条件就是要我家那三间瓦房。哥哥不让我看书,不让我复读,要我和他一起干农活挣钱再盖三间瓦房。可我又不是干农活的料,为此争吵甚至动手打架,父亲看着我俩打,没说谁错谁对。那时,我记恨父亲,记恨哥哥。
父母为什么哭?为谁哭?
从那以后,我不再苛求父母,记恨他们。要苛求就苛求自己吧。我瘦小单薄,力气也小。单双杠训练成绩全班倒数第一。晚上熄灯后,我穿着棉毛衫棉毛裤披着大衣,练习单杠时,不慎从杠上摔下来,擦破了额头上的皮,慢慢渗出了血,满嘴的沙土,鼻孔里也是。我坐在沙地上,面对苍天发出三问:三百六十行工作,哪个工作是我的?城市里万家灯火,哪套房子是我的?大街上那么多妩媚的姑娘,哪个姑娘是我的?
新兵时,我为此写了篇散文《又到粽子飘香时》寄给了家乡的《东台报》,很快便收到稿费和报纸。
一个月后我当了文书,一年后我入了党,进了团机关。后来又考上了军校,母亲的粽子终于没白吃,没有辜负父母的期望。
我把这些后来又写进了长篇小说《年华》,又编进了《年华》电视剧本,为此我自己流了好多次泪。
今年春夏之交,当我站在父母的坟前,当我向坟中的父母磕头时,往事一件一件扑面而来,我依稀能闻到母亲的粽香。
母亲那年十月包裹的粽子,转眼已快40年了。即便到如今,每每见到粽子,我便不敢偷懒懈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