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孙保民
“夜来南风起,小麦覆陇黄”(唐·白居易《观刈麦》)。又到芒种时,杏儿黄麦儿黄,今番夏收不一样,挥镰䥽麦变遥望。
䥽(音:pò泼),繁体为“鏺”,本义是一种割取植物的刀具,另外做动词,指挥起镰刀割的东西,释义同割。䥽,是个古汉字,而且笔画繁多,属于晋南一带使用很普遍,常在嘴边挂就是写不出的字。以至于会不自觉地产生错觉,以为是“割”字的读音转变成“泼Pó”。没有读错,pò就是原来的读音。䥽,单字或与四声之外的字组词时读四声,如:䥽草“Pò cǎo”;与四声的字组词时变调为二声,如:䥽麦(pò mèi)。
麦,在晋南话里有几种念法,有“mià”、“miè”等,孙吉、荣河话念作四声“mèi”。
在收割机尚未出现于农村的以往年间,夏收的第一关,就是䥽麦,也是最能考验人的硬仗。䥽麦的镰,与䥽草的镰是不同的,刀片略薄,镰把长而且带有一点弯度。晋南人说“䥽麦”,而不说“割麦”(只说割韭菜),也许是“割”显得拘谨,没有“䥽”那种挥舞镰刀的舒展与潇洒气势。
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䥽麦就是和老天抢时间,说是龙口夺食毫不夸张。及时搭镰开䥽很重要,讲究是“八成搭镰九成哄,十成䥽得光又净。”
䥽麦看起来简单,其实也有点技巧。好把式是站在麦行的偏左方,右手握镰把麦一钩,左手一揽一抓,镰再往后平着一拉,动作连贯一要抓紧,麦也要抓紧,否则不是伤手就是伤脚。气呵成。接着交叉抓麦,至少䥽两镰放一把。弯腰低头重复这个动作无数遍。镰“嚓、嚓、嚓”,人影动处镰飞麦倒下。经验不足者则是抓不紧,拉不平,茬子高,手心打泡还伤脚。老话说:不怕慢就怕站。越是腰疼越想站,越站越觉到头难。䥽麦是“足蒸暑土气,背灼炎天光”,难免腰酸胳膊疼。有个故事说从前有地主家雇的几个小长工䥽麦时腰酸腰疼,就躺在地上休息。东家看到后责怪说大忙天的,怎么能躺在地上?几个小家伙说腰弯得太难受,歇一下。东家说小娃家哪里有腰,赶紧起来䥽麦。几个小长工只得勉强起来干活。晚上回去几个小家伙商量一番,要想个办法对付东家。第二天,几个人䥽了一会,把镰别在裤腰上,在地里晃悠。东家看见又来训斥:你们不好好䥽麦,把镰别在裤腰上胡跑什么哩?几个小家伙狡黠地问道:你不是说小娃没有腰么?说完哈哈一笑。
在数千年的䥽麦历史上,新中国初期以前都是以户为单位单干,二十世纪的五、六、七十年代,有短短的二十多年是集体化,之后又实行分田单干。在农村实行合作社、人民公社,以生产队为单位的集体化劳动时,那夏收可真称得上是大忙,商店停业,机关支农,学校放假(农村学校把暑假改成了麦假和秋假),男女老少齐动员,村中难见几人闲,说是千村空巷一点不夸张。生产队的䥽麦,靠的是人多,以妇女为主力。地头红旗招展,还有宣传的黑板,像是战斗的场面。五、六十号人依次摆开,分组向前,不一会就䥽倒一大片。孙吉人䥽麦不打捆,为的是节省劳力少麻烦,加快进度抢时间。尽量䥽低多带杆,留茬不能过脚面,多给牲口攒草料,䥽后不能见旗杆(麦杆)。地头专人来磨镰,地远食堂会送饭。紧张繁忙大决战,总得持续六、七天。
老早以前的家户单干与后来的家户单干,䥽麦基本没有什么变化,同样是男女老少齐上阵,亲朋好友多帮衬。偶有麦客乡间转,帮人䥽麦挣点钱。最大的区别可能是运输方面,早先家有牲口的少,小平车还没有出现,运输更多的是靠人肩挑背驮。
如今,金浪翻滚的麦田不见了人影晃动,传来的是收割机的轰鸣声。传承千年的䥽麦似乎在悄然间躲进了农耕的历史博物馆,让人们从艰苦的劳作中解放,又留下难以割舍的回想,乡民们用麦秸摊秸jiàn)馍、编草帽也成为过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