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藤花影里的旧时光
——回访母校
作者 王磊光
主播 一 萍
晨雾未散时走过校门,新漆的红墙在阳光下泛着光泽。老槐树倒还是从前的模样,虬结的枝干间漏下的光斑,恍然与五十年前踩着铃声冲进教室时瞥见的碎金重叠。我在教学楼的转角驻足,紫藤花瀑依然垂落在青砖墙面上,只是那些用钢笔在花瓣背面写诗的少年,早已散作天涯。
英语老师办公室的玻璃窗永远蒙着粉笔灰。牛老师批改作业时总要把老花镜推上额头,案头摆着搪瓷杯,杯壁残留的砣茶渍像地图上的等高线。那年解析英语题难倒全班,他捏着粉笔在黑板上写下一排排的豆芽菜,粉笔灰簌簌落在藏青色中山装肩头,竟像是落了场细雪。而今走廊里飘着电子屏的蓝光,却再无人会突然从后门探进身子,把打瞌睡的我吓得笔尖戳破草稿纸。
陈光汉老师浓浓的四川口音,带领我们朗读《金训华之歌》“谁说草房小,英雄形象高!”至今难忘。
曾少文老师风趣幽默讲解杜甫《卖炭翁》如临其境地,身同感受。
桂花香最浓的九月,我们在操场上排练运动会入场式。白族姑娘的绣花围腰掠过跑道,男生们举着"初三班必胜"的横幅,浆糊未干透的纸角在风里扑棱。赵银棠老师依然记得我爱看书,递给我一本边疆文艺:"慢慢看,认真品味其中精华,别急着还我。"她的银发透过帽沿在风中晃动着,在记忆里荡出细碎的涟漪。
晚自习停电的夜晚最有生气。烛光在课桌上摇曳成橘色的岛屿,有人借着光影扮手影戏,后排传来刻意压低的嬉笑。有人从室外抱弄来萤火虫,装在玻璃瓶里分给每个窗台,那微光竟比月光更懂得如何照亮三角函数笔记的边角。如今教室装了护眼灯,再不会有谁为偷看《第二次握手》而把课本挖出方孔。
学校公告栏里贴着今年的高考喜报,烫金校名在细雨中洇出温柔的毛边。紫藤花影里走出的少年换了一茬又一茬,而老槐树年轮里封存的,永远是那个抱着作业本跑过走廊的清晨,是粉笔灰落在肩头的重量,是萤火虫照亮的前程。
作者 王磊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