陕西作家王博//小议《等待》三首
一
《晨光中的等待》
王博
晨露未晞的六月,
我们站在光的队列里。
不锈钢餐盘的反光中,
晃动着2025年某个永恒的切片。
时间在豆浆热气里弯曲,
鸡蛋与馒头的哲学,
正在蒸笼中缓慢发酵。
这寻常的等待,
忽然有了神性的刻度。
二
《等待的江声》
王博
六点三十分,
扬子江该涨潮了。
可我的手机屏幕,
依然干涸如龟裂的河床。
手指在刷新键上徘徊,
像那年渡口边,
我数着船桨划开的水纹。
每一道涟漪
都说着“快了,快了”。
咖啡杯沿的唇印
渐渐凉成霜。
我忽然想起——
那些被江水带走的承诺,
也是这样
在等待中慢慢发皱的。
朋友圈里有人问:
“今天文莘还来吗?”
多像小时候
趴在窗台上问母亲:
“爸爸的渔船今晚回港吗?”
七点一刻,
通知栏跃出一尾银鱼。
我慌忙去接,
却只捧起一捧
熟悉的、湿润的江风。
三
《等待》
文/王博
等待,是人生中最寻常不过的事了。人们大抵都以为等待不过是时间的消磨,殊不知其间却藏着许多的苦痛与欢欣。
我见过许多等待的人。车站上,一个瘦长的影子立在月台边,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铁轨的尽头,仿佛要将那铁轨看穿似的。他的手指不停地敲打着裤缝,显出几分焦躁。火车却迟迟不来,连汽笛声也不曾听见。这人的脸色便渐渐灰暗下去,竟至于显出几分颓丧来。我想,他等待的必是极重要的人或事罢。
医院的长椅上,又坐着一位老妇人。她的双手交叠放在膝上,眼睛却不时瞟向诊室的门。那门上挂着一块牌子,写着"手术中"三个红字。老妇人的眼神是浑浊的,却在这浑浊中透出一点光亮,如同将熄的油灯里最后的一星火苗。护士进进出出,每次都带起一阵风,那风便吹得老妇人的白发微微颤动。她并不询问,只是等待,仿佛这等待本身就是她的全部生命。
更有那年轻的恋人,在咖啡馆的角落里相对而坐。女子低头搅动着杯中的咖啡,男子则不时看表。他们之间横亘着一种奇异的沉默,不是无话可说,而是话语太多,不知从何说起。他们的等待,是对于彼此心灵的试探,是对于未来的揣测。咖啡凉了,话语却始终未曾倾吐。
我也等待过。等待一封永远不会到来的信,等待一个永远不会实现的承诺。起初是焦灼的,如同热锅上的蚂蚁;继而转为麻木,如同冬日的枯枝;最后竟生出一种奇异的平静,仿佛等待本身已成为生活的一部分。
等待中最难熬的,莫过于不知终点的等待。知道结果的等待尚可忍耐,因为终点就在眼前;而漫无目的的等待,却如同行走在茫茫大雾中,不知何时才能拨云见日。
人们常说"耐心等待",却不知耐心二字何其沉重。它需要将整个灵魂的重量都压上去,才能勉强维持表面的平静。而内里的波涛汹涌,又有谁知?
等待终有尽头。或如愿以偿,或失望而归,总之是要结束的。然而人生中的等待却是一场接一场,永无止境。我们刚结束一场等待,便又马不停蹄地投入下一场等待中去。
等待,原来就是人生本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