友谊关外英雄歌
——纪念铁道兵部队援越抗美60周年
李武兵
铁军出关，雄师威武。这个6月，我们迎来铁道兵部队援越抗美参战60周年。我作为出国参战人员之一，回首往事，特别难忘友谊关外的英雄歌。
1965年6月，中央军委命令铁道兵组建部队赴越，主要承担河内以北地区铁路的抢修、抢建及防空任务，对外以“中国后勤部队”名义行动。我所在的铁道兵1支队，负责河友线（河内至友谊关）铁路抢修。在长达5年多的援越抗美战斗中，部队涌现了众多可歌可泣的英雄人物，其中有我特别崇敬的三位一等功臣，他们是李月光、何为华、吴以先。
我认识李月光烈士是在越南嘉林市烈士陵园。1969年夏，我和指导员胡世文一行6人，送一位溺亡的战友到这里安葬，仪式刚完毕，一位老兵告诉我，一等功臣李月光烈士也安葬在这里。这是河内时间凌晨三点多钟，陵园里气氛肃穆，我们一起站到英雄墓前，向他默哀致敬。
李月光生前是铁道兵6团6连的副班长，湖北监利人，1964年12月入伍，半年后即入越参战。那是1968年夏秋之交，越南北方遭遇水灾，8月15日，特大洪水咆哮着，浊浪凶猛地冲击市求大桥，桥南的一段铁路在洪水的浸泡和冲刷下，路基被冲开一个大缺口，河内至友谊关的铁路运输中断。为早日抢通铁路线，我所在的机械连抽出3台抽水机支援排水，仍无法缓解水势。此时，李月光报名参加抢险队，沿着悬空在激流之上的钢轨，冒着被巨浪吞没的凶险，艰难地移动到激流上方，欲将钢轨桩打入激流之中，以便垒筑固定投放的沙袋。排浪凌空，洪水反复冲击着李月光，迫使他不幸落水牺牲，时年仅23岁。他牺牲后，师党委追认他为中共党员；中央军委授予他一等功臣。越南民主共和国交通部还授予他国际主义战士的光荣称号。
说来也巧，援越回国后，李月光生前所在连指导员周敬枝同志和我，先后被调到铁道兵宣传部工作，常常忆起李月光烈士，他壮丽的青春献给了援越抗美，永远活在我们心里！
我认识的第二位英雄是何为华。
1969夏，我送月报表到军务股返回途中，路过团汽车连，与我同年入伍的史锡腾老同学刚调到这个连，顺道去看他。才聊了几句，他的排长过来了。锡腾介绍说，这就是我们敬佩的英雄何排长。听锡腾在信里说过，他一定就是养伤归来的何为华。
当年，为阻止对越南南方的支援，美军在越南战场实行“南打北炸”的战略方針。越南北方的铁路、公路、港口，都受到美机轮番轰炸，敌机少则几十架，多达200多架，很多重点地段被炸成焦土。
那天，何为华驾驶拉煤的嘎斯车路过北江大桥时，遭遇美机狂轰滥炸，汽车油箱和备用油桶被击中起火。霎时间，浓烟烈火随着气浪冲进驾驶室，何为华的衣服和坐垫起火。此刻， 他心里明白，位于汽车下面的那个桥墩曾被敌机炸坏，现在是用一堆枕木搭起来的，一旦汽车在桥上燃烧爆炸，轻则会给桥上的车辆和人员带来危险，重则会烧毁桥墩，烧断桥梁，给大桥带来巨大的破坏，甚至会影响整个越南北方的交通运输。
何为华忍受着烈火的灼烧，坚守在驾驶座上，双手仍然稳稳地操作方向盘，加大油门继续往前冲。他只有一个念头——冲出去，一定要保护好北江大桥！凭着顽强的意志，他终于驾着这辆燃着熊熊大火的嘎斯车冲出大桥。被火烧坏的汽车停在路边，何为华已昏迷不醒……
当地老百姓发现了何为华，不顾敌机轰炸扫射，将他抬到我军驻地，战友们立即送他到师医院急救。何为华烧伤面积达百分之八十五。他先后转院762、183、303医院进行治疗。在伤情基本愈合的情况下，经他一再请求，又重返前线，中央军委批准他为一等功臣。
铁二师回国后开赴襄渝线，我所在的机械连驻地与汽车连驻地挨得很近，又有几次机会见到过何为华，他已升任该连副连长。虽经多次治疗，何为华的脸部和身上还是留下了大片烧伤的痕迹，两只被烧掉的耳朵换成了“人工耳”，这些都无碍于他的工作。他从不以功臣自居，谦虚谨慎，勤勤恳恳，平易近人，大家都很敬重他。2012年11月25日，何为华因病离世，但他的英雄事迹还在广为传扬，激励着人们砥砺前行！
我在新兵训练时就听到过战斗英雄吴以先的故事，可第一次见到他已是调到师宣传科当文化干事之时。那年夏天我出现一颗龋齿，洞眼已经很深，罗声高干事带我去师医院补牙，路过院办公室，他指着一个穿白衬衣的人说，那位就是一等功臣吴以先……因为约好了去补牙，也就没有去打扰吴以先，只投去敬佩的目光，算作“认识”了他。
在援越抗美期间，吴以先是我师7团3营高机连战士。1965年12月1日下午2时许，从高机连正南方两公里远的炮兵阵地传来防空警报。吴以先和射手郑虎城立即进入射击状态：吴以先把弹盒抱在怀里，随时可以填充；郑虎城双手抓住枪柄，眼睛注视着空中的动态。接着，一批敌机飞临我方阵地，并降低高度，有轰炸的迹象。指挥员果断下令：打！顿时，高射机枪、高射炮同时开火。与此同时，敌机也向我方阵地发射火箭弹。
阵地风烟滚滚，机枪声、炮声响成一片……突然，抱着弹盒的吴以先身子一震，瞬间跌倒在地。他的右手掌被弹片打穿，颈部也负伤了。脖子以下的衣服浸着鲜血，肚子被炸开，肠子流出来了。神经处于亢奋的吴以先头脑是清醒的，他猛地站立起来，拣起弹盒，踉跄地走向射击手附近。
此时，敌机还在阵地上空盘旋、轰炸。他将弹盒顶在头上，用负伤的右手稳住它，左手捂住肚子，不让肠子继续流出来，坚持配合射手作战。战斗还没结束，敌机又飞来了，吴以先配合射手一阵扫射，敌人不敢低空投弹，最后只得怆惶逃窜。战斗结束后，吴以先自己动手救护，将右手弯曲着止血，用衣领塞住颈部，左手依然捂着肚子，直到战友们前来抢救。
吴以先严重受伤，右手的拇指、食指、中指全都扭曲，手掌、手背有许多手术后留下的条纹，肚子有大半是伤口缝合的痕迹。他颈部下面，前几年拍摄CT片时，发现有很多白点。有位刚入职的医生说：“看，像项链！”数了一下，共33颗钢珠子，这是美国投掷的菠萝弹爆炸后，弹珠打在他颈部留下的“纪念品”。经过3个多月的治疗，伤口基本愈合了。他天天盼望回前线和战友们一起战斗，重新奔赴前线。
吴以先的英雄壮举，是伟大爱国主义精神和革命英雄主义精神在援越抗美战场上的生动体现，是铁道兵精神的发扬光大。部队党委授予他“一等功臣”，越南中央军委给他颁发了一级战功勋章，越南国家主席胡志明赠送了写着“越中友谊 万古长青”的座匾，表达了对中国军人的高度赞扬。
如今，80岁的吴以先依然不忘初心，不失退役军人本色，积极投身于社会公益事业。今年4月中旬，他应邀到武汉参加纪念铁道兵援越抗美60周年活动，在大会上作了长篇发言，感人至深。湖北日报记者采访了他，人民日报网报道了他的事迹，吴以先成为大家学习的榜样。
我们渴望和平，晓得不战而屈人之兵为上策，但也决不惧怕战争，敢于以战止战！在百年未有之大变局加速演进的当下，回顾援越抗美的战斗历程，讴歌英雄勇士的斗争精神，那种心跳与忠诚，正壮国威军威！
援越抗美是我军抗美援朝之后参加的又一次维护世界和平，保家卫国的正义之战，追忆那段逝去的岁月，让我再次感受到那份军人的荣耀与担当，愿老有所为，夕阳照青山，余辉出霞彩……
2025年6月9日于北京
百度图片 在此致谢
李武兵，原铁道兵文化部创作员、总政《当代中国》国防军事卷编辑。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已出版《李武兵抒情诗选》上下册、散文集《太阳鸟》、长篇纪实文学《自然之子》。有作品入选新中国30周年《诗选》、中国《短诗选》《中国散文诗系》、解放军《新时期军旅诗选》和中青社《青年诗选》。
主编 李汪源
校对 张 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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