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简介
尹玉峰长篇铁血小说《天驹》别一番语言架构,别一番草原风情;人性、野性、眼泪、爱恨、或生或死一一铁与血的交织,在生命荒原中困苦摇曳……这是一首准格尔旗黄河第一弯山曲中流淌着的回肠荡气,即有奇幻爱情,又有铭心酸楚,更有民族民主希望和伟大生命热忱的歌。曲折的故事中一直有圣主的天驹神马,就像一面旗帜迎风飘扬……
作者尹玉峰系都市头条编辑委员会主任
天驹
第二章:第五节(总第14节)
沙圪堵配马场,每天清晨都能看见这样的场景:布和蹲在蒙古包前捣药,石臼发出沉闷的咚咚声;奇子俊抱着新鲜的紫云英跑来,草叶上还挂着露珠;那森则牵着小马驹慢慢绕圈,青铜铃铛在晨光里叮当作响。
直到有一天,小马驹突然挣脱那森的手,撒着欢儿奔向草场,脖子上的青铜铃铛叮呤当啷的响声更悦耳了。它的蹄子扬起细碎的尘土,受伤的那只早已经看不出异样。
布和眯起眼睛望着,只见长成小公马的它突然在草场中央停下脚步,脖颈上的鬃毛在阳光下泛着金铜色的光泽。它昂起头翕动着鼻翼,前蹄不安地刨着草地,突然发出一声清亮的嘶鸣。远处几匹母马闻声抬头,鬃毛随风轻扬。
那森正要上前,却被布和一把拽住胳膊。"别去,春天埋下的种子,这会儿该发芽了。"正说着,小马驹已经撒开四蹄冲向马群,它绷紧的肌肉在皮毛下滚动,像融化的蜜糖般闪着健康的光泽。经过冬羔圈时惊起几只麻雀,扑棱棱的振翅声混着它亢奋的鼻息,在七月的草浪里荡开一圈圈涟漪。
四奶奶的绣鞋踏在四王府青石板上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极了秋虫啃食桑叶的声音。她站在西厢房的雕花窗前,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窗棂上褪色的朱漆。屋内传来丈夫四王爷断断续续的咳嗽声,每一声都像钝刀割着她的神经。
"奶奶,药熬好了。"仕女捧着黑褐色的汤药,热气在碗沿凝结成水珠。
四奶奶接过药碗时,瞥见回廊转角处闪过一道藏青色的衣角——那是赛春格。这个四王爷堂弟身份的小叔子用那双阴鸷的眼睛时刻盯着她,仿佛她是什么待价而沽的货物。尤其在堂兄四王爷大病后,对四奶奶更是不放心。
四奶奶心知肚明,更理顺清楚了四王爷在变态情状下疯狂谑她的阴招,都是赛春格暗中作局的。”老爷今日可好些了?"她轻声问道,是装模作样特意给赛春格听,她手指在碗底摸到一块未化的药渣。
"回奶奶的话,御医说..."仕女的话被一阵剧烈的咳嗽打断。四奶奶望着纱帐后佝偻的身影,忽然想起昨夜他连她的衣带都解不开的窘态,四王爷病成那样了,还时不时地想骑在四奶奶身上发泄发泄,但是一直没有成功。四奶奶一想到这些。胸口就涌上一阵掩饰不住的酸楚。作为当朝光绪皇帝的姑母,这场下嫁,度日如年,苦不堪言……
沙圪堵的黄土道在正午的阳光下蒸腾着热气,干燥的风卷起细碎的沙砾,打在路旁歪斜的界碑上。布和赤裸的上身泛着油光,古铜色的肌肉随着鼓点起伏。那面绘着交媾图腾的太平鼓足有磨盘大小,鼓面用整张牛皮绷成,边缘缀着九枚青铜铃铛。他每敲一下,鼓面上的男女交合图案就仿佛活了过来,在阳光下泛出诡异的红光。
四奶奶站在人群最前排,那鼓声像是有生命般钻进她的耳朵。咚——咚——咚——每一声都精准地踩在她心跳的间隙上,震得她耳膜发胀。她下意识摸了摸发髻上的银簪,可是银簪并没有插着,但她心里清楚,簪头的梅花纹路已经被摩挲得发亮了,就像她下嫁给四王爷被生活打磨的棱角。
方才王府西厢房内还静得能听见铜壶滴漏的声音,为了满足配马场的好奇心,或者把愁闷压抑情绪的释放,四奶奶坐在梳妆台前,铜镜中映出一张欲望的脸,但是眉梢眼角还是挂着非情绪化时的固有的郑重与端庄。
"来人,把窗子关严实了。"四奶奶的声音轻得像羽毛落地。
仕女手脚麻利地合上雕花木窗,又拉紧了绛紫色的帷帐。屋内顿时暗了下来,只剩妆台上那盏羊角灯泛着昏黄的光。四奶奶解开两把头上的银簪,乌黑的长发如瀑布般倾泻而下,在腰际晃出一道柔和的弧线。
"四奶奶,您真要..."仕女捧着那套从厨房杂役那里偷偷弄来的衣裳,手指不自觉地绞着粗布衣角。
四奶奶没答话,只是将长发拢到一侧,拿起剪刀时手腕微微发抖。剪刀咬合的声音在寂静的室内格外清脆,一缕缕青丝飘落在织锦地毯上,像是被割断的过往。当头发短至耳下时,她停住了,铜镜里映出的人已经陌生得让她心惊。
"锅灰。"她伸手时,看见自己修剪过的指甲里还残留着朱红色的凤仙花汁——这是王府贵妇最后的体面。
仕女端来一小碟厨房取来的锅底灰,四奶奶用手指蘸了蘸,冰凉的灰烬触到脸颊时激起一阵战栗。她对着镜子,将灰烬细细抹在脸上,先是额头,再是鼻梁,最后连耳后和脖颈都不放过。铜镜里的人渐渐变了模样——白皙的肤色被粗糙的灰褐色取代,那些精心保养的痕迹消失得无影无踪。
"再拿些黄土来。"四奶奶的声音故作沙哑。
仕女从花盆里挖来一小撮干土,四奶奶将它碾碎后拍在鬓角和衣领处。干燥的土腥味钻进鼻腔,让她想起小时候在田野里打滚的日子。最后,她咬破一粒沙棘果,将橘红色的汁液涂在嘴唇上,伪装出常年受风沙侵蚀的干裂模样。
换衣裳时,粗糙的麻布摩擦着她娇嫩的肌肤,像无数细小的针尖划过。四奶奶忍不住瑟缩了一下,这衣裳不知被多少汗渍浸透过,散发着浓重的油烟和汗酸味。她解开绣着金线的肚兜,换上一条灰布束胸,将女性的曲线死死压住,每缠一圈都让她呼吸更困难一分。
"靴子..."她皱眉看着仕女拿来的旧靴子,靴帮已经开裂,鞋底沾着干涸的马粪。
当她的脚从绣花软鞋中抽出,踩进那双硬得像木板的靴子里时,脚心立刻被里面的沙砾硌得生疼。仕女跪在地上帮她系紧靴带,粗糙的麻绳勒进脚踝的嫩肉里,留下一道道红痕。
"还有这个。"仕女递来一个小布包,里面装着捣碎的艾草汁,"抹在手上。"
四奶奶将散发着苦涩气味的草汁涂满双手,原本纤纤玉指顿时变得粗糙暗沉,连指甲缝里都渗进了污浊的绿色。最后,她戴上一顶破旧的毡帽,将短发全部塞进帽檐,额前故意垂下几绺油腻的碎发。
铜镜前,她缓缓转身,镜中已不见那个端庄贤淑的四奶奶,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瘦小的、毫不起眼的杂役少年。只有那双眼睛——四奶奶眨了眨眼,忽然从妆奁底层取出一小包药粉,这是府医用来安神的曼陀罗粉,会让人眼白发红。
"四奶奶!这个用多了会瞎的!"仕女惊叫。
四奶奶已经将少许粉末抹在眼睑内侧,顿时刺痛感袭来,泪水夺眶而出。等疼痛消退,她再看向铜镜时,那双总是含着秋水的眸子已经布满血丝,活像个常年熬夜的灶下奴。
"如何?"她开口,连声音都变得沙哑低沉,这是她偷偷观察厨房小厮说话方式学来的腔调。
仕女捂着嘴倒退半步,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完全...完全认不出来了。"
四奶奶最后看了一眼镜中的自己,将一包铜钱塞进贴身的暗袋。转身时,粗布衣裳摩擦着被束胸勒得生疼的胸口,靴子里的沙砾随着每一步移动硌着脚底。这些疼痛奇异地让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觉到自己活着。
现在,三丈开外的草垛上,那森盘腿而坐。他的绰尔琴是用整根红松木掏成的,琴箱上烙着狼图腾。当他的手指拨动马尾弦时,琴音裹挟着草原特有的苍凉,在干燥的空气中撕开一道道无形的口子。围观的女人们不自觉地拢了拢衣襟,琴声像是有形之物,正顽皮地撩动着她们的裙摆。
"听说那森在沙圪堵用琴声和山曲勾走了不少女人心。"卖油糕的老赵头咂着嘴说。他缺了门牙的嘴里喷出大蒜味,熏得四奶奶微微侧身。草垛周围已经聚集了百十来人,有人端着粗瓷碗扒饭,有人抱着哭闹的婴孩,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场子中央的空地。
日头偏西时,人群突然骚动起来。不知是谁先喊了声"快看",接着就像往油锅里泼了水,整个场子都炸开了。四奶奶踮起脚尖,看见一匹银鬃骏马踏着碎步从东边走来。阳光在它身上流淌,每一根鬃毛都像镀了层水银。马匹的肌肉线条分明,随着步伐起伏,宛如玉石在绸缎下滑动。有人兴奋地喊着:“天驹,天驹,快看啊,天驹!”
布和吆喝大家安静一下,他迎上去时故意撞了下四奶奶的肩膀。四奶奶闻到他身上混合着汗臭和马粪的气味,还有某种刺鼻的草药香。这个粗壮的蒙古兽医从怀里掏出一块猩红布帛,布面上用金线绣着繁复的符文,四角缀着的银铃只有指甲盖大小。
"这叫试情布!"布和的声音盖过了绰尔琴,"能试出骒马是不是发情了!"他说着把布条系在天驹腹下,银铃立刻发出细碎的声响。四奶奶突然想起自己出嫁那天,喜娘也是这样在她腰间系上红绸。那绸子的颜色和眼前这块布一模一样,红得像是要滴出血来。
当布和牵着天驹绕场时,牲畜温热的鼻息喷在围观者脸上。有个穿开裆裤的娃娃想去摸马腿,被他娘一巴掌拍在后脑勺上。四奶奶注意到天驹的眼睛是琥珀色的,瞳孔里映出无数个扭曲的人影。
枣红骒马被牵进场子时,天驹突然打了个响鼻。布和咧嘴一笑,露出被烟草熏黄的牙齿。他猛地用试情布蒙住天驹的眼睛,那匹骒马先是惊慌地后退,把缰绳绷得笔直。但不过三次呼吸的工夫,它竟主动靠近天驹,湿润的鼻头轻轻碰触对方脖颈。
"要来了!要来了!"布和兴奋地搓着手。果然,枣红骒马突然支开后腿,淡黄色的尿液呈弧线喷射在地上,激起一小片尘土。人群爆发出一阵哄笑,几个半大小子吹起口哨。
兽医布和对骒马的主人尖叫道:”发情了,发情了!你家的骒马愿意让我家的天驹交配了!“于是他去解天驹的试情布, 口中道:”天驹的精子是宝贵的, 不能让它浪费一点一滴,这就是试情布的作用!”接着他把试情布在骒马尿上一沾,蒙在天驹脸上,领着它一圈一圈地溜,把场子逐渐扩大。炫耀道:“好模脱好坯,好马下良驹,如果不用我家的天驹配啊,你家的骒马生笨驴!"
他忽然扯下试情布。一松手,天驹便寻着骒马,人立而起。它前蹄在空中划出的弧线带着风声,差点扫到一个挤得太近的老汉。四奶奶不自觉地后退,后背却撞上一堵肉墙。四王爷的堂弟赛春格不知何时站在了她身后。
"堂嫂看得真入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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