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雨巷文学社
作者简介：
沈志荣，杭州市传统文化促进会副会长、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中国报告文学学会会员、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浙江省戏剧家协会会员、杭州越剧艺术研究会副秘书长。1971年发表处女作：诗歌《烧窑工》《红梅赞》，至今已发表小说、散文、诗歌、报告文学等1000余篇作品计500余万字，已出版文学作品专著10部。
杭州四中（老照片）
杭州四中（老照片）
散文：好人"老吴公"
作者：沈志荣 - 杭州
一、初识：烟雾里的微笑
1965年的秋日，四中的校园里飘着桂花的甜香，阳光透过梧桐叶的缝隙，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记得初识吴域老师时，他的开场白是"同学们好，我叫吴域，是你们的语文老师，也就是班主任。"说完，他转身板书，那字儿老成、熟练 ，特有个性。
下课铃响了，他说，好了，同学们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教研室找我，下课。
不久，我跨进语文教研室，他正倚在办公室的窗边抽烟，灰白的烟雾缭绕在他周围，像一层薄纱。他戴着一副深度的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微微眯起，眼角堆着细密的皱纹，像两把小扇子。见我来了，他掐灭烟头，笑着做个请座手势，能感觉到他的掌心温暖，略带着淡淡的烟草味。
那支批改作文的金星钢笔永远别在中山装的口袋上，笔帽磨得发亮，像一枚小小的勋章。他写字时，笔尖在纸页上沙沙作响，偶尔停下来，用食指推一推滑落的眼镜，镜片后的目光专注而温和，仿佛能看透我们藏在作文里的那点小心思。
二、文学社的旧讲台
"老吴公"很快注意到了我对文学的热爱，推荐我进了校文学社。活动室在食堂后侧一间小屋，推开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陈旧的纸张味混合着木头潮气扑面而来。社长陆鉴三的板书"四中真个成诗中"力透黑板，粉笔灰簌簌落下，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副社长殷向冉总爱哼评弹，手指在磨出木芯的旧讲台上敲打《蝶恋花》的节奏，指节与木头的碰撞声清脆悦耳，像雨滴打在瓦片上。
吴老师常从工会活动室淘来过期杂志，《剧本》《曲艺》的边角卷曲泛黄，带着食堂馒头屑的甜香和油墨味。我翻页时总小心翼翼，生怕弄皱纸张，可那些碎屑还是簌簌地落进课桌缝里，像偷偷藏起来的时光。
三、烟灰缸旁的教诲
1967年，我不知天高地厚地将风靡一时的当红长篇《欧阳海之歌》改编成了电影剧本，还是分镜头的。吴老师把我叫到办公室，屋里烟雾弥漫，烟灰缸里堆着小山般的烟蒂。他摘下眼镜，用衣角擦了擦镜片，叹了口气："敢写是好事，但文学如筑楼，地基不牢，再高的楼也会塌。"他的声音很低，像是怕被门外的人听见。
他从抽屉里取出一本手抄的《唐宋文选》，纸页泛黄，边角磨损，显然被翻过无数遍。"先读读个，"他递给我，指尖沾着烟灰，"文章如人，筋骨要正，气韵要足。"我接过书时，闻到一股淡淡的霉味，混合着他手上的烟草气息，莫名让人安心。
四、小石潭边的灯光
1977年秋，恢复高考的消息像野火般传遍杭州。一个雨夜，我冒雨跑到杭四中教工家属楼找他。楼道里灯光昏暗，他的房门虚掩着，漏出一线暖黄的光。我轻轻敲门，里面传来咳嗽声："进来。"
他正伏案备课，桌上摊着《古文观止》，一盏台灯的光晕笼着他花白的头发。见我浑身湿透，他急忙起身，从暖水瓶里倒了一杯热茶递给我。茶水滚烫，茉莉花的香气氤氲而起，熏得我眼眶发热。"想考大学？好！"他翻开柳宗元的《小石潭记》，手指点着字句，逐字讲解："‘潭中鱼可百许头’，为何
用‘许’？这是留白，给读者想象的空间……"他的声音沙哑却有力，窗外的雨声渐密，而屋内茶香、墨香、旧书的气息交织，仿佛将我们与喧嚣的世界隔开。
临走时，他塞给我一叠手写笔记，纸页上密密麻麻全是批注。
你行的，他拍拍我的肩，现在还能静心读书的，真叫凤毛麟角了。
五、尾声：未燃尽的烟
后来，我因故痛失高考良机。三年后的一天，我路经四中大门，恰遇吴老师，我欲言无语，他也不响。站立一会儿，他掏出烟来，递给我一支，于是校门口两颗烟头的红光在暮色中忽明忽暗。他什么也没说，拍了下我的肩，把剩下的半包"大前门"塞进我口袋，轻轻地朝我挥挥手。
时至今日，我仍记得他镜片后的目光，记得他指尖的烟味，记得那盏雨夜里的台灯。
"老吴公"从不高谈阔论，但他批改作文时的钢笔沙沙声、讲解古文时手指点按书页的轻响、烟灰缸里未燃尽的烟蒂，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一个道理：教育不是灌输，而是点燃心火。在那个书籍匮乏、理想蒙尘的年代，他用自己的方式，为学生辟出一方文学的净土。
2025年6月11日投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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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期编辑：陈继业
2025年 6月1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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