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在当代中国画坛,龙纯立的奔马图卷如一道惊雷,以其矫健的动势和勃发的生命力令人过目难忘。作为徐悲鸿画马体系的第三代传人——师承徐氏大弟子刘勃舒——龙纯立的马却非对师门的简单复刻,而是一次融合个人生命体验与时代精神的再创造。他以水墨为骨,以豪情为魂,使笔下的骏马挣脱了传统程式的藩篱,在宣纸上踏出雷霆万钧之势。

师承与突破:徐氏画马体系的第三代传人
龙纯立与画马结缘始于1984年,经何韵兰引荐正式拜入中央美院刘勃舒门下。刘勃舒以草书入画,将徐悲鸿写实主义的马提升至写意境界,艺术格调极高。龙纯立虽敬畏师法,却清醒地意识到:“学习老师不能全程靠模仿,一定要走出自己的路。” 这一清醒认知使其跳出了“徐悲鸿—刘勃舒”体系的影子。刘勃舒以草书笔意提炼马的飘逸神韵,而龙纯立则从自身经历中另辟蹊径——他将少年时代专业体操训练中对身体力与美的敏锐感知,转化为笔下骏马独有的肌肉张力和运动韵律。于是,他的马不再是书斋中的雅玩,而是力与速的化身,每一根线条都奔涌着生命的激情。

力与美的化身:从体操运动员到画马名家
“在绘马时通过感觉构图,画面中融入自己内在生命的神韵。” 龙纯立的这句自白揭示了其艺术的核心密码。专业体操运动员的经历让他对形体的动态平衡、力量的瞬间爆发有着超乎常人的敏感。这种独特体验被完美灌注于水墨之中:


腾跃之姿:他笔下的马常呈凌空飞跃之态,后蹄蹬地之力与颈项昂扬之势形成张力结构,如《雄风万里》中马身如满弓,蓄千钧之力于毫端;

流动之线:马的轮廓线并非静态勾勒,而以书法性笔意一气呵成,鬃毛飞散如疾风中的火焰,马尾扫出墨痕似裂帛,赋予画面强烈的速度感;

结构之变:不同于徐悲鸿对解剖精准的追求,他更重意象表达,通过夸张的腿长与颈背弧线强化视觉冲击,使马在“形似”之上更显“神超”。

破纸而出的神骏:龙氏画马的技法与气韵
观龙纯立的马,总觉其欲破纸而出。这种震撼源于他对水墨特性的深刻领悟与创造性运用。其作品《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淡墨渲染的躯体如云烟蒸腾,焦墨挥写的蹄、眼则如金石凿刻,虚实的交响中,马不再是血肉之躯,而升华为一种精神符号。更精妙处在于他对“空白”的经营:画中常不设背景,骏马独行于无垠天地间。这种“计白当黑”的构图,既承袭中国画“无画处皆成妙境”的哲学,又使马的运动轨迹在想象空间中无限延伸——或踏碎荒原风雪,或穿越历史长河,成为永恒奋进的象征。所谓“蹄下生烟”“一往直前”,实为画家以有限笔墨邀观者共赴无限之境的艺术魔法。


马即精神:民族气质的艺术投射
龙纯立曾直言:“我爱画马,是因为马很美。他象极了中国人,尤其是那一股永远向前的精神气质。” 此言道出其艺术的精神内核。他笔下的马,既非宫廷厩苑中的珍玩,亦非边塞诗里的悲凉意象,而是充满现代性的进取者: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中俯身疾驰的孤马,如开拓者筚路蓝缕的写照; 群马图卷里并驾齐驱的阵势,则呼应对团结奋进的时代呼唤。

这种意象选择绝非偶然,而是画家对中华文化“天行健”精神的深刻共鸣。徐悲鸿的马承载危世中的民族忧思,刘勃舒的马透逸士的超然,而龙纯立的马,则是崛起时代自信的图腾——优雅而强悍,谦逊而无畏。

中西画兼具精神的海派画家龙纯立,花甲之年在水墨天地中找到艺术归宿,千幅马作的锤炼,使他在“师古人”与“师造化”的平衡中开辟新径。其笔下神骏早已超越动物画的范畴,成为力与美、传统与现代、个体生命与民族气质的复合载体。当那些腾跃的骏马从宣纸上呼啸而过,我们看到的不仅是一位画家对笔墨程式的革新,更是一个古老民族在时代浪潮中奔涌向前的精神显影——正如龙纯立所坚信:水墨之马,即是中国人之魂。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