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你要写春天，就不能只写春天；你要写海棠，就不能只写海棠；要写风景如画，也要写岁月沧桑；要写未来可期，也要写城南旧事……

一

      中国盐城,汉初置县,古称盐渎,亦谓"瓢城"。《通鉴地理》云,盐城"唐前为海中之洲",处陆海际会,一条巍巍沙岗横亘古县与大海之间,俗称"东冈"“沙脊”,学名"近海沙堤",成为古盐渎先民居业生息之天然屏障。先民们在此煮盐晒卤、渔猎耕植、通运贸易。海盐文化、农耕文化源远流长、生生不息。

      斗转星移、沧海桑田,历经三、四千年的风雨洗礼，盐渎古城已嬗变为一座中国东部沿海现代化都市圈的一员。别的不说，单言文旅：盐城，东方湿地，海上苏东；不说六县市，且话大市区：百河之城，百花之洲。      

       春日盐城,花的海洋。一城文化,満城鲜花。城在花中,花在城中,花事盛宴,当数盐城南的中华海棠园了。

      这座年轻的海棠园，就座落于古东岗下、古下河畔,古李堤与古范堤交汇点斗龙港北岸的古伍佑场境内,与珠溪古镇融为一体。既为延续城市景观主轴的南部节点，也是城市南部的门户和景观窗口，占地2500亩，人工湖体面积约1200亩，集中种植了100多个品种5万株海棠树,据说是目前全国规模最大、品种最全、观赏期最长、文化内涵深富的海棠主题公园。园内乔木占居八成,除了海棠,还搭配种植200多种耐盐碱植物,一派“棠红柳绿、层林尽染、四季斑斓”的独特风貌。      

     人间四月天,流连于这与古堤相伴、古河相依的棠园之中,令人抚今思昔,忆旧怀古........

二

      盐城中华海棠园東侧的范公堤(古称捍海堰)和串场河(亦称下河)是里下河地区乃至中国沿海东部的伟大的古代历史遗存。盐城古盐渎八景中,有"范堤烟雨",泰州古海陵八景中,有"范堤烟柳"。当然,据史考,"范堤烟柳"系古大丰白驹场"白驹古八景"之一,且有题诗：“碧柳依依拂晓风，古堤逶迤去如龙。 先忧后乐人何在？棠咏千秋忆范公。” 　

     1980年代编辑《白驹镇志》（1989年版）时，时任主编王骏邀请复旦大学教授，著名书画家、篆刻家喻蘅（1922~2012白驹镇人）为白驹古八景阐释和咏诗。喻蘅欣然命笔，作出了现在流传甚广的白驹八景诗。喻蘅，喻兆琦之子，杨钟淮妻兄。他一直关注家乡发展，曾撰文《“吴兴绵世泽，楚水封明禋”——论白驹施氏（耐庵）宗祠门联的史料价值》，绘制了施氏宗祠复原图。显然,　这首描写范公堤的诗篇,代表了盐城人民崇敬范公的共同心声。      

      北宋时的范公堤依海而建，大堤基身就在早期成陆时潟湖外围的东岗沙脊。巍巍大堤捍海拦风,挡潮御卤，使堤内的先民能安心耕田捕鱼，樵采煮盐，繁衍生息，故有“棠咏千秋忆范公”的当代名句。“范堤烟雨”也好,“范堤烟柳”也罢,近一千年过去了，漫步范公堤上，“范堤雨过柳已新”,当年的蒙蒙雨烟、依依杨柳早已不复，代之以宽阔的马路，不息的车流，古堤两边楼宇鳞次栉比，厂房巍然耸立。临风远眺，田畴千里，花潮涌动,风景独好，换了人间。

三

       如今，盐城人提及范公堤总会自然形成一致的概念，就是范公堤南起东台富安镇、北到阜宁沟墩镇，民国时期化堤为路,即通榆公路，后称204国道，国道改道后,市区一段现称开放大道。这一概念实属误解，或许仅只说了一半。       

      根据古县志和《盐城市水利志》的记载，宋时所筑的范公堤遗址在北起大丰区刘庄镇，南至东台市富安镇附近的老通榆公路一段。刘庄向北经盐城直到沟墩，并非宋筑范公堤。史籍记载，北宋天圣二年（1024年）范仲淹以兴化县令之职，集通、泰、楚、海4州兵夫4万余人修捍海堰，堤起自海陵新城（今大丰区刘庄镇北），经虎墩（今大丰区草堰镇南），至小淘浦（今东台市安丰镇南）。二年后，范仲淹因丁忧离任，由其上级江淮制置发运副使张纶自请兼知泰州，“力排众议，以总其役”，继续修堤。终于在天圣六年春，全堰筑成，堤基宽3丈，高1丈5尺，面宽1丈，长143里136丈。据此可知，大丰区刘庄镇向北，经盐城向北直至阜宁沟墩一段，一百多里的捍海堰并非范仲淹所筑。那么这段海堤到底是谁修筑的呢？史书记载:中唐时期的淮南西道黜陟使李承。      

     李承（722～783），唐代赵郡高邑人，出生于官僚世家，其祖父曾任唐朝吏部侍郎，其父为国子司业。李承“少有雅望”，以明经科登第。累官至大理寺评事，充河南采访使郭纳判官，安史之乱中被俘，遭贬官后又逐步升迁，拜江州刺史，吏部郎中，后为淮南西道黜陟使。      

      唐太宗分天下为15道，淮南是其中之一。古代的两淮，依照淮河大致的南北流向分为“淮东”“淮西”，亦即今天的淮南淮北，泛指苏北、皖北、河南、湖北的广大地区。     

       "黜陟使"是个唐时职官名称,为朝廷派赴各道的钦差大臣。其职责应是对地方官员进行考察,以便向皇帝提出地方官员贬斥或迁升的建议,也对地方事政行督察之责。

四

      李承在任期间，眼见盐城一带常有海潮漫溢，卤水充斥，淹没良田，毁坏盐灶，忧心如焚,遂于唐代宗大历二年（767年）奏请朝廷于楚州（辖今淮安、盐城两市广大地区）置常丰堰以御海潮，获准后逐步开筑，堰址北起沟墩（今阜宁沟墩）南抵海陵新城（今大丰区刘庄镇北），大体沿东冈而筑，估约四年始成，堤长约142里，史称“常丰堰”，又名“捍海堰”，因为使用了皇家拨款，又称“皇堤”。堤成之后，后人褒颂李承，称之为“李堤”。《旧唐书·李承传》中对李堤评价颇高，称常丰堰“屯田瘠卤，岁收十倍，至今受其利。”，《新唐书》、《唐文拾遗,卷二十三》等文献亦均载其功。直到北宋，《胡公神道碑铭》中还称赞：“兹邑之田特为膏腴，春耕秋获，笑歌满野，民多富实……” 　      

      李公筑堤早于范公筑堤两百多年，长度与范堤几近相等，为江淮地区人民免遭海潮袭击及里下河地区先期开发作出了开创性的贡献，其功绩幷不在范仲淹之下。李堤与范堤的接合处在今大丰区大团、刘庄一带，此地是明清时期的盐城与东台、兴化的三县分界处，界河为兴盐界河与斗龙港，唐宋时期则为泰州与楚州的分界。范仲淹倡修海堤时任职海陵（今泰州）西溪盐仓监，他修筑本境海堤自在情理之中。 　　      

       依据现有史料，李堤筑好后，后世多有修缮、增筑。南唐李升、北宋开宝九年（976年）王文佑都曾加修过，李堤后来延伸到小淘浦（今东台市安丰镇）。王文佑修堤48年后，范仲淹亦在李堤基础上增筑。不过，范仲淹将堤线由沙冈东侧西移2里至沙冈脊上，即所谓的“稻壳定线”。堤基顺水势，“行斜迤逶，如坡形，不与水争”，增加了抗海浪冲击的能力，因而堤身容易保全。学者徐杰凡先生曾撰文提出:"......中唐时，盐城一带人口稀少。安史之乱后，国力受挫，已非盛唐可比，李堤的宽度、高度均不及几百年后的范堤。再说范仲淹其人，官至参知政事（副宰相），参与庆历新政，戍边陕西，抗击西夏，文治武功，如日在天，谥号文正，彪炳史册。后人归美前贤，范仲淹的耀眼光环笼罩了李承，因而有开创之功的李承反而渐渐湮没无闻，消失在历史的长河之中了 ”。此述非常客观合理。

五

      以半月湖为载体的中华海棠园的位置确是奇妙,位于古李堤西侧,串场河西畔,也真的应了喻蘅教授那"棠咏千秋"的诗句意境。大唐先贤李承李大人永远活在里下河人民的心中。正如文史学者许正和老先生所说:范公堤,一条古堤,如同一道丰碑,上面锈刻着"李承"."范仲淹"两个伟大的名字!

      用海棠来纪念先贤是再恰当不过了。其实,纵横时空,这在里河下地区也不是先例。盐之南的海棠园所在地伍佑系下河(串场河)古镇,在里河(大运河)东畔也有一个千年古镇邵伯。

      邵伯位于江都城区北约10公里京杭大运河堤之东侧，为江都13个乡镇之一，是历来北上京城的水陆交通要道。

      东晋太元十年（385），东晋大臣谢安受权奸陷构，遭排挤而出镇广陵。在当时城东北20里地的步丘筑垒而居，更名新城。当时此处地属蜀冈尾闾，西高东低。西高易泄水，常苦干旱；东低常蓄涝，农田易淹。谢安经过考察，乃率领民众于此筑埭（即大坝）渲蓄，自此西解旱忧，东免涝患，高下得以两利。后人追思谢安之德，比之以周代的召伯（召，音邵），因称所筑之埭名邵伯埭，埭旁之湖名邵伯湖。

      周代的召公为辅佐成王，巡行乡邑，曾在甘棠树下休息议政，后人思其德，乃对甘棠树倍加爱护而不伤害。《诗经》记载了这首歌：蔽芾甘棠，勿翦勿伐，召伯所茇；蔽芾甘棠，勿翦勿败，召伯所憩； 蔽芾甘棠，勿翦勿拜，召伯所说。

       既然谢安和召伯一样，人们复仿召公，也在邵伯建甘棠庙，植甘棠树，以示纪念，并称邵伯镇为甘棠镇，邵伯湖为甘棠湖。

六

      不过有人说,甘棠不是海棠。其实这个是认知的差异而已,甘棠也是海棠。中华海棠园的就有数株甘棠树。现在流传最广的权威说法，来自于明代的《二如亭群芳谱》，这本书在万历年间，由曾任浙江右布政使的王象晋编著，书中提出了“海棠四品”的概念，分别指现在苹果属的西府海棠、垂丝海棠和木瓜属的木瓜海棠、贴梗海棠。

      按照现代园艺学的观点，海棠则泛指小于5厘米的苹果属物种和品种，也就是苹果属植物果实直径大于5厘米的，称为苹果，小于5厘米的称为海棠。

      在《诗经》中就已记载了“甘棠”、“棠棣”等带“棠”字的植物，但最东物分类学中结小果子的杜梨、豆梨等。《齐民要术》中专门有“种棠”一节，指的就是棠梨。海棠和棠梨同属于苹果亚科，花和果在外观上类似，于是被不求细分的古人也就顺理成章归到“棠”类中了。

       至于“海棠”这个名称中“海”的意思，一说认为“海”字从古到今，都有比喻表示多和大的意思，如称大碗为海碗，大油灯为海灯，如山茶又称为海红、海石榴，海棠的花大而繁多，自然就用上了“海”字；也有认为因为观赏海棠是在唐代机缘巧合，由西域传来的野苹果和中原当地的原生苹果属植物天然杂交出现的，人们不知其来历，以为来自海外，就称为了“海棠”。

      “海棠”一词最早有文献记载起于唐代，在唐玄宗天宝年间出生的贾耽（730—805）所撰的《百花谱》中第一次记载了“海棠”这个名称,很快到中晚唐的诗歌中，“海棠”这个词就出现得非常频繁了，如写“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悯农》）的李绅就专门写过《海棠》诗：“浅深芳萼通宵换，委积红英报晓开”。

      △清·李文瀚 《召伯甘棠图碑》拓片 原碑被陕西省宝鸡市岐山县博物馆收藏     

      海棠,是里下河人民感恩先贤的感恩树,也是保障里下河人民幸福安康的平安花。

      范公堤下建立起一爿偌大的海棠园不仅是盐城人民、里下河人民对李公、范公的追念,也是对历代历朝为盐城、里下河地区造福的先贤先烈们的最好纪念。我们设想,海棠,或许会成为继紫荆、牡丹之后的又一名盐城市花!  

    古堤逶迤去如龙，棠咏千秋思李公。漫步这与古堤相伴、古河相依的棠园,抚今思昔.......穿越到1200多年前.我眼前呈现出一位伟岸的身影：他头顶竹笠,身披簔衣,手提草鞋,光着双脚,迎着大海,伫立在东岗沙脊的风雨之中。他,就是李承,我想,不长的时间,海棠园那半月湖的小岛上一定会矗立起一座如此形态的雕像。它将与盐南希文小学范公雕像、邵伯甘棠庙里的谢公像一同永驻在盐城人民、里下河人民的心中。

作者简介

      彭相鸿，笔名红锁子、林云轩，江苏盐城人，曾长期从事文秘、宣传工作，爱好散文、诗歌写作及民俗研究，作品散见报刊及网络平台。

（图文供稿：彭相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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