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我没懂》
作者:薛田
时光如一把锋利的匕首,是我走的太远,却忘了回头看看。
——题记
蝉鸣撕扯着燥热的空气,阳光肆意地泼洒在滚烫的水泥地上,晒出一层晃眼的白。伴随着窗外传来的几声虫鸣,我的思绪飘回了童年那个总是尘土飞扬的小院。
那时我不过灶台高,父亲下工回来,满身尘土,我却不管不顾地扑上去。父亲会大笑着把我举过头顶,让我骑在他的肩头。他的肩膀宽厚而温暖,是我专属的瞭望台。我总是指着远处喊:"爸爸,那边有只花蝴蝶!"父亲便会配合地小跑起来,假装要去追那只可能根本不存在的蝴蝶,惹得我咯咯直笑。我好像总是这样,爬上父亲的肩头,通过父亲的肩膀去看世界。
但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那个总爱黏着父亲的小女孩消失了。随着年岁的增长,我越发不爱与父母亲近。父亲似乎察觉到了异样,试图推到横跨在我们之间那堵无形的墙,但却始终无法叩响我的心门。如今,父亲节又将到来之际,一提起父爱,我竟不知该如何去形容。我试图从逝去的日子里捕捉父爱的踪影,却始终无果。
夜晚,我躺在床上,思绪渐渐飘远,我走进了时光的缝隙。
我的家庭实在算不上富裕,甚至有些贫穷。父亲像一匹负重的骆驼,在生活的压迫下喘息。父亲同时揽下两份工,晨光未启便出门,星子漫天才归来。在无数个日夜,直到街上再也没有一盏路灯亮起,父亲才踏着月光回家。铁门"吱呀"一声响,接着是刻意放轻的脚步声。父亲总要先来我房里,在床沿坐下,就着窗外的月光端详我的模样,用目光丈量我又长高了多少,用呼吸数算我离家的日子。
后来母亲告诉我,父亲总说亏欠我太多陪伴,却又舍不得叫醒熟睡的我说话。于是那些静默的守候,就成了他笨拙的补偿。月光从窗帘缝隙溜进来,照见他佝偻的背影像一座沉默的山。
某个雨夜的闷雷惊醒了我,借着闪电的光,我看见父亲正弯腰捡起我掉落的课本。我又想起小时候父亲让我骑在肩头上街,那时的肩膀多么挺拔,现在这肩膀要扛起两份生计,却依然记得在深夜为我拾起一本掉落的书。我终于明白,原来父爱藏在无数个夜晚静默的守护里——只是我没懂。
去年高三,老师布置的父亲节作业像一片羽毛,轻轻落在我高三的课桌上。我本打算潦草应付,随意拍张合影糊弄。未曾想父亲竟上了心,郑重其事地在衣橱里翻了又翻,翻出那件他总说"要留着重要场合穿"的衣裳。父亲还为此专门理了头发。
镜头前的父亲局促得像第一次登台的孩子,粗粝的手指不断抚平其实早已平整的衣领。当取景框里的光影将将饱满时,一只温热的手掌突然落在我肩头。快门响动的刹那,父亲嘴角漾起的笑纹里,藏着岁月的褶皱。
后来我曾无数次看见,父亲独自在无人的角落里用指腹反复描摹相纸边缘。年近五十的男人,竟被一张方寸相纸驯服了傲气,那些他从未说出口的爱,化作泪滴在相纸表面静静显影,比所有语言都更加清晰。我终于明白,原来父爱藏在被无数次摩挲的相纸里——只是我没懂。
前阵子周末归家,恰逢暮春将尽。父亲破天荒告了假,执意要陪我去爬城郊的野山。山径蜿蜒,如岁月皱褶。父亲始终落后我半步,喘息声愈发沉重,却仍固执地替我拨开横斜的枝桠。终于爬至峰顶,山风自谷底肆意而上,卷走满身疲倦。父亲忽然在猎猎风声中开口:"丫头..."他喉结滚动数下,像在吞咽某种坚硬的情感,"你长大了,爸爸也老了,再不能抱你到肩头看风景了。"山风拂过他泛白的鬓角,"好在,我还能陪你并肩看这世界。"我一怔,转头望去,阳光正斜斜切过他的侧脸,将那些新生的沟壑照得纤毫毕现——是眉弓上垂落的弧度,亦是脖颈处松弛的曲线。时光荏苒,如白驹过隙。时间的掌控者从来都是不留情面的,它没有饶过任何人,包括我的父亲。
父亲依然望着远方,山风呜咽,把我们之间未曾说出口的体己话,都吹成了满山的松涛。我终于明白,原来父爱藏在每一个我不曾留意的瞬间——只是我没懂。
父亲的爱从来不是震耳欲聋的誓言,而是岁月缝隙里遗留的光。当我终于读懂那些笨拙表达,才发现他早已悄悄滋润我人生的每一株枯木,成为我从未察觉的春天。
(指导老师:刘志永)
薛田,女,就读于广东工程职业技术学院现代文秘专业,爱好阅读和写作,曾多次获得省市级奖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