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是找出一堆不着边际的理由,安抚自己那颗不常回家看望父母
的心。可再多的羁绊,还是束缚不住对八旬老父的牵挂。母亲节在众多的祝福声中,华丽收场,对父亲的想念却从没断线。
人常说,母爱是伟大的,故而古往今来的文人墨客笔下吟咏伟大母亲的诗词文赋比比皆是。于我而言,母亲给我的爱似涓涓细流,温润心间,滋养性灵,而父亲的爱似那甘醇的米酒浓烈而芳香。虽然自己已为人母近二十五载,可还清晰记得儿时父亲那一声声充满溺爱的“宝贝儿”的呼唤,还记得夏日晚上枕着父亲大腿听讲“薛仁贵征西”而入眠,也记得在我生病时父亲彻夜不休,为我用姜推拿,为我摸黑找草药、煎药的情景,也记得那年夏天在河里洗澡差点淹死,回家后父亲又心疼又气恼,罚我跪地反省的一幕,更记得小学六年级时,因和班主任闹别扭,赌气卷被子回家,气咻咻地说不想读书了,父亲苦口婆心劝说的情形……对于父亲,总是有说不完的话题。
记忆的碎片,串拾起来,经常翻现在脑海的还是父亲的善良以及他给予我的无微不至的呵护和谆谆教诲。
父亲与人为善,忠厚淳朴。自我懵懂记事起,就特钦佩父亲的为人。他虽然只是一个小学三年级文化的普通农民,可在我印象中父亲就是一个无所不能的人:父亲是一个憨厚的木匠,他给别人修房子从来都是一丝不苟,精雕细刻;父亲是远近有名的草医郎中,虽不能和名医华佗相提并论,但也曾让多少病人起死回生;父亲是我们那一带家喻户晓的厨子,虽没有厨师证,但做出的饭菜却能让人“得味一尝三拍手,闻香十步九回头”。父亲一辈子做过最大的官就是生产队长,可他总是热心于帮衬别人,只要他力所能及的,他都有求必应。仁慈的母亲总是唠叨父亲“三条裤子给别人脱两条,自己穿一条没得裆滴”。这一辈子,父亲都在结善缘,因为从小耳濡目染,我也一直努力做个善良诚恳的人。
我家在村子里是单姓,偏偏妈妈又只生了我和姐姐两个丫头,这在“养儿防老”“重男轻女”思想还很严重的20世纪七十年代,许多这样的家庭和女儿都被人瞧不起。但我是幸运的,父亲虽然也想身边有个儿子防老,可他从不嫌弃姐姐和我。每次给别人帮忙带回好吃的,就悉数留给我和姐姐;偶尔进城也会给姐姐和我买花衣服和蝴蝶结,把两个女儿打扮的花枝招展。院里的大爷经常说父亲很是溺爱我们,从不打骂孩子,就连呵斥声都很少听到。小时候农村大人教训孩子口头禅就是“你个猴儿”,妈妈偶尔这样骂我们一次,父亲就会瞪眼和她吵一架。父亲从小把我当男儿来养,小时候的我,野性十足,不喜欢做家务,但喜欢在山里撒野,打柴扯猪草手脚特麻利,还跟着父亲在山里种庄稼,拉大锯,爬悬崖找草药。父亲也由着着我的性子,每每父亲喝点小酒,也会叫我喝一口,抽烟袋也会叫我抽两口,以至于六岁时到舅婆家做客,本给父亲倒的一大碗蜂糖酒,父亲因感冒拒绝喝,我端起来一饮而尽。当时只记得站起来准备去舀饭“咚”就摞桌子底下了,后来听说昏睡两天一夜,险些把父亲吓死,自此不让我喝酒。于是闻酒香,偷酒喝就成了我的乐趣。
父亲貌似严厉,其实是一个慈父。小时候,我的身体很差,身子瘦弱的像随时都会被风吹跑。经常半夜无缘由的高烧,是父亲不顾一天的劳累,拖着疲乏的身子,摸黑到屋后的菜园挖生姜给我推拿,到阴暗潮湿的地方找上五六条蚯蚓,拌上嚼烂的几颗生绿豆包扎在我的右手腕为我降温。土办法实在不行的话又忙上忙下找草药为我煎熬,亲自喂我服下。等我慢慢退烧,也已折腾到转钟两三点,父亲这才放心的倚在床边眯一会。
小时候我是又长又细,被叔伯们戏谑为“豇豆”。父亲为了把我养的胖胖的,在当时经济拮据的条件下,冬天的许多早晨都会在火坑边煨一罐开水,等我起床后冲雪花儿蛋要我趁热服下,据说那东西很养人。还经常抽空跋涉到八大公山原始次森林去找野生天麻,回来炖乌鸡给我吃,说那养脑又养身。这就是我那心细如针的父亲,为了小时候身体羸弱的我操尽了心。在父亲的精心呵护下,我虽还是“豇豆”身材,但体质越来越好,从小学三年级开始我就成了学校长跑运动员,参加体训一直到高三。现如今,我是越来越健壮,可父亲却头发斑白,牙齿松落,眼睛浑浊,背也驼了……
父亲不仅时时牵挂着我那羸弱的身体,也一直默默地关注着我的学习。虽然,在我的记忆中,父亲从没因为我拿回奖状或奖品而夸过我,但他却把我每次获得的奖状用米汤依次整齐的粘贴在家中最显眼的板壁上。我知道那才是他最大的欣慰,也是给予我的最高奖赏和肯定。每当亲朋好友、邻里乡亲到我家,看到那一壁的奖状时,夸奖赞誉之语就随之而来:你家梅儿真行,你家养了个有出息的姑娘……每每这时父亲都会笑得阳光灿烂。我知道他嘴上不说什么,心里却是很乐呵的。我一直很懂事,读书也很用功,那时占据我大半个头脑的想法就是一定要考上大学,为父母争光,让父母以我为荣,让邻里亲朋刮目相看,我家虽只有两个姑娘,但父母的晚年一定很幸福。父亲也一直支持我的学习,在家中经济拮据的情况下从不让我为学费或其他学习上的资金问题而让我难堪。记得小学三年级那年,家里很是尴尬,就连当时十元钱的学费也交不上。我固执的待在家里不去学校报到,我怕老师用异样的眼光看我。父亲没办法,只好放下手头工夫,低声下气的到几户家境稍好的叔伯家去借钱,我也知道那是多么的难堪,可那时的我却为了自己那点点自尊,伤害了父亲。最后我如愿以偿,坐进了教室,可父亲却变得更沉默,干活也更加的不分昼夜了。
说起父亲,还有一件事一直拨动着我的心弦。小学毕业,我和班上另两个同学幸运的考上了州重点中学——湘西苗族土家族自治州民族中学。对于只有十来岁的乡下孩子来说,那时花1块3毛钱坐上公共汽车到县城走一遭都是奢望,而我要坐汽车乘火车到吉首去单独赴学,更是不敢想象。父亲很是不放心,坚持送我去学校。开学那天,父亲帮我背上简单的行李,一路打听一路行,坐了汽车换火车,颠簸一天把我平安送到学校。第二天安排好学校的一切,来不及停留逛大城市,就匆匆踏上归程。千叮咛万嘱咐,才不舍的离开。我这一去就是一个学期,因为路途远,车费贵,为节省钱,父亲坚持要我学期途中不要回家,就靠每月一次书信往来报讯。信中父亲那刚劲的字体,那爱意浓浓的话语,温暖着我那颗远在异乡孤独的心。信中有的是叮咛,报的是平安,要我安心读书,不要牵挂家里。可寒假归来,我从妈妈的口中我知晓一件让我愧疚且心疼的眼泪哗哗流的事:那天父亲回家途中,就感染重伤寒,可他为节约几块钱的药费,硬是挺着,迷迷糊糊的支撑到了县城,倒在候车室的长凳上就起不来,昏睡过去,最后还是车站工作人员把他送回家。听老妈说着,我心里揪的那个生疼,眼泪早不争气的泉涌,可善良的父亲在信中却从不提及。
现如今老父已是耄耋之年,可依然不辍劳作,勤劳依旧,善良如昔。早就想写点东西记住父亲一直以来对我的呵护,可苦于才疏学浅,文笔稚嫩,断断续续一直记了几年时间。今天我终于把自己所思所想用拙笔完全倾泻出来,唯愿我善良的父亲康健久远,给我永远的温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