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家的旺财走了

邓华如

       旺财是我们家的狗狗，长得很漂亮，也很聪明，很可爱。可是最近牠突然就没了，一想到牠的离去，我就忍不住泪涌满眶。

       旺财走了七天了，今天是牠归西的头七的最后一天。将近傍晚时，我和妻子一道，带着冥钱和旺财平时很喜欢吃的食物，来到了牠的坟地，替牠烧纸、贡食、念经，极其虔诚地为牠超度。

       这时远方的夕阳只残留了淡淡的余辉，周围的花木绿肥红瘦，焚烧的纸钱在雨后的凉风中吐着火苗，埋葬旺财的土层已开始龟裂。眼见着火苗在眼前升腾和坟茔的裂缝，我和妻子念着念着，喉咙就硬了，同时旺财生前点点滴滴的生动画面又像电影一样在脑海里闪回。

       扳着指头算起来，旺财从降临这个世界到牠生命的终结，总共还不到一岁半年龄。记得是2024年3月的一天周末，我家闺女和女婿照例到我们家来吃中饭。这次出乎我的意料之外，他们还带来了一条嗷嗷待哺的小黄狗。女婿说是在网上买的，品种是中华田园犬，取名叫旺财。

       眼前的旺财正好是我很喜欢的品种：黄褐色的毛发，黑色的嘴巴，四只腿短而粗，五短身材，看上去胖嘟嘟的，十分呆萌。两只眼睛明亮而机警，黑宝石一样圆溜溜的熠熠生辉；小小的鼻尖总是湿漉漉的，证明了牠的身体素质十分健康；尤其是屁股后那条金黄色的尾巴，平时总是翘得高高的，而且卷成了半弧形，显示出了牠强大的心理素质。我一看到旺财这些体质特征就很是喜欢。

       这小家伙好像天生就与我们一家人特别投缘似的，第一次与我夫妻见面，不仅不排斥我们，相反却像久别重逢的亲人，在我们面前显得特别亲热，不是用鼻子嗅啊，就是用舌子舔啊，还用头在我们腿上不断摩蹭，一点都不认生，毫无违和感。最难能可贵的是，这小家伙身上既不怎么掉毛，也没什么难闻的异味；并且还爱干净，平时一天下来，尽管内急得很，但牠怎么憋都要憋到主人遛狗时才出去解决，如果是大便，牠还好像有点子害羞，往往会躲到小区绿化带的草木丛里完成。

        我闺女和女婿平时上班，就把旺财寄放在我们家里，等到晚上再接回去，有时忙不过来，就连续几天放在我们这边。这样以来旺财和我们相处的时间就多了起来。 我们看着牠一天天慢慢长大，和我们也越来越亲热了。每次我们外出回来，离家门大约还有几十米的距离，老远就听到牠在大门内叫了起来，我知道牠这是以一种特别的呼喊声迎接我们的回归。当我们一进到大门内，牠就会一边哼哼唧唧，一边迅速扑将上来，翘卷的尾巴货郎鼓似的摇过不停，头则在我们腿上反复摩蹭。那种兴奋、激动、喜悦的模样，像是久别重逢似的。

       旺财长到一岁后，不仅毛色光泽，体态健壮，形象俊朗，而且天资聪颖，特通人性，只差不会讲话了。妻子因为爱干净，一向都是反对和抵制养宠物的。可能是因为旺财乖巧听话，又不拉遢，而且绵人亲主，妻子这回对养旺财态度有很大变化，开始被动接受，后来是默许，再后来竟然难以割舍了。对旺财的成长，她是特别的上心，吃喝拉撒问题还是她管得最多。平时她一闲下来就经常在网上寻找养狗的知识，特别是对旺财的食物十分讲究，营养如何均衡，怎么搭配食材，她都心里有本账。经常一大早就到菜市场买上好的胡萝卜、西兰花，猪筒子骨给旺财吃，几个月下来就把旺财养得个膘肥体壮了，旺财知道跟着女主人才有好吃的，一到快开餐的时间后，她就屁颠屁颠地绕着女主人转，妻子走到哪牠就跟到哪。妻子进厨房作业了，牠就伏在厨房门口，一直盯着女主人，圆溜溜的眼珠子紧盯着女主人的手转。大概是因为妻子的手艺彻底吊住了牠的胃口，所以平时旺财在家也最怕她。妻子有洁癖，平时就不准旺财进她的卧室和书房玩。有次牠被我哄入了进去，不料被妻子撞了个正着，便挨了一顿饱训。旺财似乎知道自己闯了祸，赶忙退了出去，蹲在门口受训。只见牠搭拉着脑袋，两眼低垂，看着自己脚尖，完全是一副知错挨罚的小孩子样，十分滑稽而可爱。有了这次的教训，从此旺财算是狠狠长了一次记性，以后再也不敢越雷池半步了。

        旺财确实乖巧，牠懂得违抗主子的后果。所以平时对我们都很服从和尊敬。我平时睡得晚，早起犯难。记得起初旺财留在我们这边过夜时，每到清晨，就来捣蛋了，走到我的卧室门口哼哼叽叽叫过不停，见我没反应，就用一只爪子抓门，不一会就把我吵醒了。我知道牠这是内急了，需要我早点带牠外出方便。有段时间，旺财连续好几天睡在我们这边，我只得天天早起，弄得我都有些烦了。有天我把旺财叫到自己跟前，十分严肃地对牠说：“旺财啊，你老是这么早就把我吵醒，我已经吃不消了呢！以后早上不到七点就不许叫醒我，否则我会打你的屁股！”真没想到，旺财以后早晨再也敢来捣蛋了，一定要等到天已大亮，才会来叫早。这个习惯一直保持到牠生命的最后时光。

       旺财也很能干，大约长到三个多月后，牠就知道独自穿越两个小区，横过一条大马路到我们家来住。我们家住一楼，紧连地下车库。旺财平时八点左右离开我女婿的家，一路上玩玩耍耍，可能在八点半或者更晚点，才能到我们住处。如果碰上我们还没开门，这时牠就会走到地下车库 蹲在我的车子边，密切关注楼上的动静，一旦听到我家大门有开动的响声或者听到我们叫牠时，旺财就会立马像箭一样，从地下车库窜了上来，尾巴摇得像电摆，然后一留烟就进了屋里。有时我轻轻出了门，吹几声口哨，就只见牠气舞舞地就从地下车库里钻了上来。那股兴奋劲无法形容。妻子不会吹口哨，就在门口叫几声旺财也同样凑效。旺财走了之后，这几天我们夫妻早上一出门就想起以前的情景，就会情不自禁地想吹旺财熟悉的口哨，妻子说她也在心里只想呼喊旺财名字。

       平时我们一般会在中餐和晚饭后带旺财出去遛达。据女婿说，旺财这个品种体重只能长到二十来斤。这样的个头不容易对对人类构成威胁，而且对人很友好，尤其是很爱护小朋友们，平时牠独自在小区里玩耍走动，从来就没有惹事生非的前科。有几次小区的微信群里，还有几个居民赞美我们家的旺财，长得很可爱很帅气嘞，因为牠听话可爱，我们很多时候带牠出去并没有套绳子。旺财很乖，牠总会沿着我们平时走惯了的路线走，有时紧跟在后面，有时又远远走在我们前面。当牠走在前面有一定的距离时，特别是在转弯的地方时，大概是生怕我们没跟上吧，牠就会停下来一会，转过头来看我们到哪了，觉得没什么问题后，牠又活蹦乱跳地往前走。

       相处一久，我发现牠也与人一样，一旦在家关久了，也会感觉到无聊，可能也很怕孤独和寂寞吧。所以一到饭后这个点上，牠就会千方百计地怂恿你带牠出去玩：要么就是咬着你的裤子，口里不停地发出哼哼唧唧的声音，要么就是走到你面前不断地卖萌，要么就是不断地用牠的舌子舔你的手和脸，要么就是头和身体不停地在你身上摩蹭。反正各种花招使尽，直到你同意带牠出去玩才会罢休。旺财与同伴在草坪里追逐打闹时，真个是生龙活虎一般忘情，那速度之快超乎想象，有时像飞出的箭，有时又像一道闪电。但如果遇上不顺眼的狗狗时，牠先会摆出一副决斗的驾势，接着嘴里会发出一种类似含水漱口的声音来。在这节骨眼上，如果发现对方有敌意，牠就会突然一个箭步冲上去撕打起来。我家旺财胆气很旺，哪怕是碰到个头比牠大几倍的高大威猛的对手，牠也毫不畏火，尾巴照样一直翘得高高的，完全是一种决奋不顾身的气魄。哪怕被对方咬得头破血流了，牠也不肯认怂服输，不惜血战到底，直到对方败阵为止。但如果遇到个头比牠小很多的对手时，牠又会退让回避，从不以大欺小。

       旺财很重感情，发育得也早，不到一岁就晓得找“女朋友”了。平时在路上遛达时，牠总喜欢时不时地伸长脖子，偶尔甚至会踮起身子东张西望，侦探周围是否有牠心仪的异性伙伴。一旦发现，或者一嗅到异性的气味，牠整个神经系统就会变得特别兴奋起来，就会气只嘎浮了，就会紧追不舍。吓得人家的主人急忙驱赶自己的狗狗逃避。

        听女婿说，旺财有一个“女朋友”。牠的这个“恋人”就住在我们小区的18栋高层公寓里，个头长得跟牠差不多，样貌也怪可人的。只不过好像是不常住在小区内，有时很长时间不见其身影，听说女主人在外地也有房子，可能是过侯鸟式生活的新兴族群。有次礼拜天下午，旺财这个“对象”居然还找到女婿家里去了，女婿的家在隔壁当代广场小区，住22楼高层，也不知旺财的“女朋友“是怎么找到的？这只能说明爱情的力量真是不可思议的了。我们家的旺财见“女朋友”登门拜访，就别提有多高兴了。一阵耳鬓厮磨亲昵之后，牠就将自己平时最爱吃的食物让给牠亲爱的吃，牠自己只是蹲在一傍看着守着，眼神里满是浓浓的爱意。此前我还真不知道旺财还有一段这么甜蜜温馨的爱情故事，难怪有几次牠在我们家里总是坐卧不宁，一天到晚，只想跑出去玩，哼哼唧唧地在我们面前不停地转悠。记得有两次，无斜没事，牠对着墙外又是叫又是闹，还像疯了似的挠门。情绪从未见过如此狂躁和激动。我百思不得其解，便出去察看究竟，原来外面有一只母狗刚刚打从我们家门外走过，还没走多远。现在想来，当时旺财之所情绪失控，我估计外面那只年轻的母狗，八成就是旺财的那个心心念念的女友。

        我们家的旺财对我们十分忠诚。有几次我们带牠出去玩，中途跑丢了，当时可把我们急坏了，谁知还没等到天黑，牠居然回来了。有些狗有奶就是娘，只要人家用好吃的引诱牠们，就会跟人家跑了，但我家的旺财却是忠诚不二的。记得去年冬季有一天，我带着旺财在小区的草坪里游戏，一个狗主树起大拇指对我说：“你家的旺财是这个，聪明可爱还可靠。”我问他：“何以见得呢？”他回我说：“有几回我家的小母狗，想引诱你家的旺财到我家里去玩，但一到电梯门口，牠就死活不走了。嗯，你这狗狗靠得住嘞！”直说得我心里乐开了花。

       是的，我们的旺财不仅很忠主，而且很护主。牠的这一品质常使我感动，也最让我难忘。有次我在小区里带牠玩耍，当时牠好像独自在一大草丛里抓老鼠玩，而我则在离牠十几米的路边与朋友大声通电话，忽然前面大约三米处一只大花狗冲我怒吼，而且作出一副凶恶样子，看那驾势像是想要冲上来咬人似的。面对这突如其来的情况，当时心里真还有些发怵。正当我准备回避时，不料旺财猛地像闪电一般就冲到了那只花狗面前，用牠的身体将我与那只花狗隔离开来，张牙舞爪地作出决斗的驾势，那模样十分凶狠吓人。在这千钧一发时刻，好在对方的狗主强行将花狗拉走了，才终于避免了一场恶战。

        记得还有一次，我开车带旺财出去玩，回家途经黄兴大道一红绿灯路口时，碰了一下前面的马莎弥拉跑车，仔细一看发现车上坐的是一对青年男女，估计是一对小恋人。我连忙下车检查，旺财也随即跟了下来。其实只碰了一点很小的印子，不特别注意的话，还发现不了什么问题。我连忙道了道歉。但那女子一脸的不屑，一言不合，开口就恶语伤人，说我一把年纪了，不会开车就别在外面胡浪。这话可伤了我的自尊，要她嘴巴放干净点。谁知经我这么一怼，就吵了起来。那男的更是得理不饶人，一开口就声高八度，还做出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想打人。但就在这严峻时刻，我们家的旺财一个箭步冲上前来，张开满嘴寮牙，气只嘎浮地对他们两个一顿狂吠。直吓得他们赶紧往自己车里钻，绿灯一亮，一溜烟就跑了。嘿！咱们家的旺财护主那真是给力得很嘞！

        家里有这样一只好狗狗，常使我们夫妻感到安稳踏实而又其乐融融，我们已经从内心深处把旺财当成我们家里的一个非常重要的家庭成员了，有时女婿带着牠上下班，几天没到我家来住，我们夫妻俩心里就有点慌起来。有时我们出去旅游久了，就有点牵肠挂肚地想着旺财，妻子就会催着赶回家去。现在旺财没了，我们夫妻在家里和在饭后小区散步时，凡是看到旺财戏耍、逗留过的地方，我们就好像有点魂不守舍，脑海里就会不由自主地出现旺财以前那顽皮而又可爱的身影，继而就会鼻子发酸，热泪盈眶起来。前两天妻子和闺女分别在网上咨询得知，旺财到我们家是报恩的，牠的过早离去，是给她俩都挡了一灾祸。听他们俩娘女这么一说，我在感激旺财的同时，更对牠的夭折伤心难过。

        在没有和旺财这样一段难舍难分的经历之前，我总是很不理解，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养狗户主，一旦失去自己的爱犬时，会那样地悲伤痛苦，有的甚至失魂落魄地茶饭不思。我现在算是感同身受了。人啊，不管你是多么神圣高尚，都需要快乐、忠诚、可靠、孝敬等心灵的慰籍，当他们反复为亲人付出之后而得不到相应的回报后，也就会以别的方式和途径寻找内心深处的平衡和静穆，譬如说养狗就是一种很好的选择。

       我们的旺财离开我们已经整整一个星期了。我还清楚地记得6月4日上午在当代广场坪里与旺财分别那一刹那的情景：牠拖着十分虚弱的身体，在女婿牵着前行时，牠忽然扭头回看了我几眼，那已经没有多少光泽的眼神里分明包含了痛苦、哀伤、不舍的表情。谁知这竟然是牠与我的最后诀别，从此我的生命里再也没了牠带给我们的那份快乐与满足。如今我一回想起牠那一眼神，我的内心就会感到锥刺一样的疼痛。

       最近几天， 我在心里不知多少次为牠祷告：旺财你是一只最可爱的狗狗，愿你早日升天，再也没有疾病的折磨。

2025年6月13日晚于长沙桂馨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