题记:
那年腊月的一天,都快半夜时分了,强劲的北风,吹得小村子周围的大树和竹丛发出凄厉的哀嚎声。大雪飘舞,天地一片茫茫,冻得世界都似乎麻木了。就在这天寒地冻中,一位穿着破棉袄、头戴一顶褪色解放帽的清瘦身影,正在借着雪光,踩着田埂,脚步匆匆地向小村走来。他,便是我的父亲。
父亲身上衣兜装着一根红山参,他不时地伸手进去握着,每一次紧握,都像攥紧一个生命,别让他滑落到那无垠的深渊。刺骨的寒风,迷目的大雪,此时对他都似乎毫不相干。
天未亮时,父亲就冒雨出门了,他拿着我们乡里的老中医开的一张药方,其中的一味药红山参,那年头太珍贵,老中医的药柜里一直是有名无货,而这方子它又是主药,缺不得。于是,老中医便写了一笺介绍,吩咐父亲到城里某药行他的故交处求助。
老中医邻村人,跟我家还沾亲带故,因此,在给我们的治疗上往往格外尽心。这一天他都没回去,待在我家里,守着病床中处于弥留中的我。据说,他都不止一次地对我母亲说:倘若这方子都没有效果,那就只能认命了。
我虽然病得厉害,长时间的抽搐弄得濒临魂飞魄散,可是时而清醒过来,我还能听到只言片语。从中我知道自己已经处于最危急的关头,知道父亲正在跟阎王抢人。
病痛虽苦,可我心里却格外平静,在一阵剧烈的抽搐后,我又昏昏沉沉地坠入黑暗里。
不知过了多久,沉沉中,我忽然感觉一只有力的手将我的前半身托起,接着有汤匙撬开我的嘴,有苦涩的液体滑入咽喉……良久,仿佛有一股暖流涌向四肢百骸……而后,世界再归于混沌中……
次日晌午,我睁开沉重的眼皮。父亲和老中医守在床前,见我醒来,父亲呆了一瞬,皱纹里慢慢绽开笑容。一会儿,他们低声交谈着走向门外,老中医的话飘进我的耳朵:"哎,总算抢回来了。"
天气,依旧寒冷,风声,没那么大了。床前烧着一盆碳火。那木碳,显然并不纯净,仍含有未烤透的木质,因而袅起一股股青烟。我虚弱地望着那烟絮打卷,飘升,慢慢消散。忽然想起昏迷时的那些幻影——这烟,多像那游弋的魂魄呀。
不知何时,我再次醒来,风雪停了,一缕冬阳从窗户透进来。照在床沿,照亮了我枕边的一只扬帆的小纸船……
2025.06.16上午
七律(平水韵)
父亲节之遐念
连振华
北风偕雪叩柴门,一袭寒衣忘夜奔。
手握山参争命线,肩披冰甲赶乡村。
药炉暖化幽冥影,炭火温回冻裂魂。
幸得医缘牵血脉,纸船驮梦到春暄。
2025.06.15深夜